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弃德者高更

2007-04-04 来源:中华读书报 作者:赵林 我有话说

高更的《诺阿・诺阿》手稿

《此前此后》是法国画家高更的一本文字著作。

高更是谁,我想不必解释。知道的人早就知道,不知道的你说了之后他还是

不知道,所以不解释。

《此前此后》写成于1903年2月,而高更死于1903年5月8日,这样说是不是比较容易使人了解这本书的意义?《此前此后》写出后,高更马上托他在法国的朋友想办法出版。但是死亡的速度显然更快一些。而在他死后,书的出版进度也慢了下来,直到1918年,才首次出版(手稿复制本)。而103年后,才有了这第一个中文译本。这个译本据1994年法国圆桌出版社的版本译出,那是公认的该书最严谨的一个版本。

高更在写这本书时有没有意识到死亡的迫近?这很难说,从文本来看,多少是有一点的,他用他自己的语言风格谈到了自己的童年,谈到了与凡高的矛盾(那是他第一次谈到,而后人对此事的了解都由此而来),还提到了卢梭的《忏悔录》,而高更本人,显然不打算写一本忏悔录,毋宁说他写的是反忏悔录,他在书里保持了一如既往的骄傲与强悍,他认为自己没什么可忏悔的。对高更来说,有错的是这个世界,而不是他自己。

这不是一本书,这是高更在书中反复强调的一句话。这样说不是出于哲学上的吊诡,也不是一种谦虚(高更从来不具备这种美德)。这确实不像一本书。该如何定义它呢?随笔?回忆录?散文?都是,也都不是。

《此前此后》与他那本非常有名的《诺阿・诺阿》有什么区别吗?我想最不相同的地方就是这本书更真实一些。在《诺阿・诺阿》中,高更着力美化了他所见到的塔希提岛生活。那是他第一次远离欧洲大陆,远离他所厌恶的那种文明。他有理由相信他找到了原始的美。经过多年的艰难生活,他有了不同的认识。在现代文明的强大威力下,找不到理想中的世外桃源。在《此前此后》中,他花了很多篇幅来写岛上殖民者的丑恶――他为此不惜与法国殖民当局闹翻,并且在1903年2月因为替土著人说话被判罚一千法郎,监禁三个月。如前所述,此时的高更只有三个月的生命,判决无疑加剧了他的死亡。从美学趣味上讲,这本书正好与《诺阿・诺阿》相反,《诺阿・诺阿》能够满足那些“爱美”的人的喜好,而本书或可名之为“丑书”,残酷、粗粝而真实。高更的伟大在此显现:能够亲手打碎自己营造的美学幻境,只有少数人能做到吧。这个过程如此痛苦,以至于书中带有强烈的情绪。比如他直言不讳地表达了对丹麦人的仇恨,虽然没有说,但我们都明白那是为了他自己与丹麦女子的不幸婚姻。

我非常讨厌把艺术家塑造成圣徒。我见过不少文章写高更为了画画放弃工作,抛妻别子来到荒岛上,这种说法非常荒诞。因为在高更来到岛上之前,他与妻子分开已经十几年了,两人关系非常之差。他来到岛上是因为他极度讨厌欧洲文明,同时岛上生活成本极低,使他可以不用考虑去挣钱而开始全身心地画画。

此前我对高更的了解并不多,我不知道他在开始画画之前的生活那么优越――真正的优越,成功的股票经纪人的身份使他轻松跻身巴黎上流社会。这样一个股票经纪人有一天突然喜欢上了画画,从此他的厄运也就降临了。为了画画他放弃了工作,从而也失去了妻子和家庭。你可以试着想一下,如果你是今天某位年薪百万的金融界人士的妻子,有两个孩子,而你的丈夫有一天从单位回来,突然告诉你:亲爱的,我今天辞职了。而且我不准备再工作,我要靠画画过日子了。而在此之前,你的丈夫几乎从没受过专业的绘画训练,他画出的东西也被人认为狗屁不是。这样的人,你还能跟他生活下去吗?所以我们无法指责高更的妻子。

高更的私生活我们也无权评价。有些人会羡慕,有些人会厌恶,但都与高更无关。在岛上,他曾与众多土著姑娘同居,并生了一些混血儿,这些孩子因为他的梅毒,大都寿数不长。

《此前此后》没有章节,直接开始突然结束。我喜欢这种风格,这是高更的风格。而我居然会被这本书感动,听上去像是一个玩笑,被高更的书感动,可能连高更本人都会觉得可笑,但事实就是这样。比如某一处,高更讲述了自己在酒店与一个小学同学见面的场景:

他(指高更的同学)是毕业于圣西尔军校的军官,后来做了普鲁士人的俘虏,在凡尔赛军队进入巴黎时,他指挥一个营。带着他的部队,他经过了香榭丽舍大街、协和广场,然后一直上到圣拉萨尔火车站,他遇到了一次路障抵抗,并抓了一些俘虏。在这些俘虏中,有一个勇敢的巴黎男孩,大约13岁,手上拿着枪。

“对不起,上尉,”这个男孩喊道,“在我死之前,我想去和我可怜的奶奶说再见,她就住在上面,就在您能看到的屋子里,但您放心,时间不会长的。”

“给我滚开!!”

我要握紧他的手,这位勇敢的当纳布德,孩提时期的同学。但是我没有去握他的手,而他继续讲着。

“我们继续沿着马路往上走,一直到克里希栏杆,但在还没到的时候,那个男孩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一边喊着:‘我来了,上尉。’”

我,高更,焦急地问道:“你怎么办的?”“嗯,”他说,“我枪杀了他。你明白,这是我当兵的义务。”

从此刻起,我觉得自己明白了闻名已久的士兵信仰是什么,侍应生走过我们的桌子,我一言不发,付了啤酒钱,然后立刻迅速地离开了,心绪大乱。

斯特凡纳・马拉美去找一本维克多・雨果的名著,然后,他用控制得很好的魔术师般的嗓音开始读我刚才讲述的故事。只是在结尾,因为太尊重人道主义精神,雨果没有让年轻的主角被枪杀。

我认为这就是高更的不凡之处。在一个简单的故事中,他轻而易举地超越了雨果,不动声色地嘲笑了浪漫主义的虚妄。

1893年的一个下午,高更和朋友闲聊时,听说南太平洋群岛的生活成本很低,在这个岛上不用穿衣服,吃的食物是从树上摘的(面包树),正为生活和画画的矛盾发愁的高更听到有这么一个去处,简直觉得自己中了头彩。于是他想尽办法来到这个蛮荒之地,并最终死在那里,这就是他的命运。

《此前此后》,(法)保罗・高更著,麻艳萍译,新星出版社2006年12月第一版,18.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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