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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着的文怀沙

2007-04-11 来源:中华读书报 作者:张瑞田 我有话说

躺着的文怀沙翻着我的旧著《在政治的浪尖上――我对首脑们说》,他指着书中的丘吉尔像说:“知道吗,我和丘吉尔是一个级别。”说话时,文怀沙飘逸的长髯在阳光下跳动,宛然春风化雨中的绿草。

三月,北京的春天提前到来了,在一家宾馆的房间里,我和《诗潮》杂志的李秀珊坐在文怀沙的两侧。身体染疾的文怀

沙躺着,有一点虚弱。但是,他的目光,他的谈吐却不见丝毫的老迈。这可是96岁的老人哦,记忆之清晰,说话之流畅,让我暗自惊叹、折服。

我无论如何也搞不清楚,眼前的文怀沙与历史中的丘吉尔在哪方面是同一个级别。见我的窘困,文怀沙笑了,又说:“丘吉尔离开军队的时候是少校军衔,我离开军队的时候恰恰也是少校,”文怀沙的眼睛看着天棚,沉浸在时间的深处,“当年国共合作时,我在国民政府的三厅工作,郭沫若是中将厅长,田汉是上校,我是少校。”

我恍然大悟。幽默潜藏在文怀沙语言的机锋里,他躺着,依旧通古博今。

李秀珊有公务来访,文怀沙答应有几篇诗文稿件交《诗潮》发表。在他的枕边,我看见一份手稿,这是文怀沙赠给国民党荣誉主席连战的诗,全文如下:“柬台北永平甫连战先生。燃萁曾煮豆,萁豆一根生。二者本同体,和谐谱永平。连战先生表字永平。”一手好字,写下了一首好诗,不自觉,我称赞有声。文怀沙来了兴致,他拿起手稿,一字一句向我们讲解,然后又以古韵吟诵。忧患与痛楚,感伤与希望,在一首五绝中凝聚。躺着的文怀沙,如楚国来的一位歌者,行止古雅,沉醉在惯常的咏叹之中。

文怀沙有不同的头衔,但我更愿意把他看成诗人。他究竟写了多少首诗,我没有统计,单看这首《柬台北永平甫连战先生》,就能体悟他的诗才、激情与学问。由诗论诗,他说,诗难作,不管是谁,想把诗写好,没有真情是不行的。乾隆觉得诗人不俗,又浪漫,甚至比当皇帝好玩,就拼命写诗,还让臣工代笔,一生留下4万首诗。文怀沙不信邪,难道四万首诗中还找不到几首耐读的诗作吗?他去首都图书馆披览数日,竟然真的没有找到一首耐读的诗篇。从首都图书馆走出来的文怀沙,一方面觉得落寂,一方面又觉得庆幸,庆幸自己写诗的才能比乾隆要好。

躺着的文怀沙是为了休息,可是,见到我们,提起诗文,又神情高涨。他双手交错,叙述语言精确,从不拖泥带水。偶有家人递过手提电话,又滔滔宏论一番。躺着的文怀沙像一只病中的鹤,尽管身体不适,只需抖动一下翅膀,高贵的精神立刻显现。

诗人文怀沙眼中的好诗人有没有,是谁?这样的问题自然不会使他为难。他说出杜甫的名字。于是,躺着的文怀沙历数杜甫的好诗。杜甫是文怀沙心中的语言大师,汉语在杜甫诗中沉郁而深邃,诗让一种语言插上了翅膀。杜甫,一位物质的贫乏者,把自己颠沛流离的一生,浓缩进汉语。杜甫把汉语推到了诗的极致,比如杜甫写马,他可以这样说:所向无空阔,真堪话死生。在文怀沙看来,杜甫两句写马的诗堪成诗中绝响。文怀沙诵读时,我未听清,他敏锐地侧身,捡起枕边的笔,在我的笔记本上写下两句杜诗,然后又写下一个小小的跋语:“杜少陵句,古今颂马诗无出其右者。文怀沙。零七年三月。”

在我的记忆里,没有见过文怀沙的诗集。我合上笔记本,问文怀沙是否有出版诗词集的打算,文怀沙笑起来,有点戏谑,又有点清高,说道:“我不会出版诗集,也不会出版自传,一个诗人一生能写出几句可以被记住的诗就不错了。千秋万岁名,寂寞身后事呀。”

没有出版诗集、自传的文怀沙出版了一本书法集,其中有一些文怀沙的自书楹联、诗词。文怀沙把他的书法集送给我们,我信手翻阅,就说:“我愿意把书法集当诗集看。”文怀沙又戏谑、清高地笑起来。

走出文怀沙寄居的旅馆,想起臧克家的诗,我把几句诗篡改一下,就成了:有的人躺着,他是站着,有的人站着,他已经躺下。把我篡改的几句诗送给文怀沙也许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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