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nglish

好个重庆城,山高路不平

2007-04-25 来源:中华读书报 作者:张卫 我有话说

重庆全景图 张卫/供图

“好个重庆城,山高路不平”。

在重庆,这是一句妇孺皆知的熟语。其中前一句是赞叹,后一句是感慨。对赞叹,我先按住不表,而对感

慨的解析,则表明重庆是一座活得不容易的城市,以至“山高路不平”。

或许,在外乡人看来,重庆既盛产英雄又盛产美女、既盛产美食又盛产想象,但它骨子里,究竟还有怎样的个性和血性?在它热情、豪爽、大大咧咧的表象背后,究竟还有多少鲜为人知之处?或许,很多外乡人只知道从1258年起,重庆因远郊的合川钓鱼城曾英勇抗元36年,成就了“上帝折鞭处”的旷世英名,也知道近代重庆曾有过邹容、张培爵、杨沧白及中美合作所里那些于烈火中永生的战士,然而,这座城市的平民情怀、情绪和情感又是怎样的呢?

事实上,明清以前,重庆还不能算一座严格意义的城市,它当时最主要的功能是――军事要塞。自公元前316年秦张仪在长江、嘉陵江交汇处的山岭上筑江州算起,直到北宋孝淳熙十六年(公元1189),这座城池才正式升格为重庆府,从那之后的八百余年间,“重庆”,始终作为一个地理名词,深藏于大西南的崇山峻岭中;或作为一个军事名词,库存于世界军事词典的索引目录里,以至1929年它正式建市时,其水陆总面积仅93.5平方公里,人口仅28万。然而从那之后,不到80年间,它竟先后经历1939年、1950年和1997年三次直辖,其幅员扩展到8.2万平方公里、人口达到3200万。这在中国城市史上绝无仅有。

但,这仅仅是表象。

今天,如果你走在重庆渝中半岛高低起伏的公路上,在体味“山高路不平”的同时,或许还会被眼前的景象吓一跳:四周就像春天山野间的某块竹林浇多了肥料,惹得竹笋们疯长――三四千幢身形庞大的高楼大厦,将这座半岛栽插得密不透风,据说密度堪称世界第一。穿行于众多楼宇构置的阴影下,美女、美食、酒香、华灯、喧闹迎面扑来,恰如《疯狂的石头》导演宁浩的一句评价:这里的正街像香港,背街像加尔各答。

然而,这仍然仅仅是表象。

因为宁浩只是过客,他并不清楚一个城乡二元结构典型到极致的城市,其市容特征也充满二重性。因此,要解读重庆,则必须解读它的移民史:自秦灭巴后,这里的原住民巴人便消逝在历史暗夜的折皱中,今天的重庆人主要由清初移民、抗战移民和三线建设移民构成,他们的生长便是城市的生长;是他们,创造和复制了关于重庆的所有意象。

遥看明末清初,巴蜀历经36年战乱,特别是大西王张献忠屠蜀之后,“千村薜荔人遗矢,万户萧疏鬼唱歌”是巴渝城乡的真实写照,据康熙二十年(1681年)统计,全川仅余人口50万,其中管辖下川东36州县的重庆府,人丁不足3万,以至大白天,本地人俗称大头猫的老虎,竟敢到巴县衙门前拖人。顺治十年,清廷宣布移民,就此开启“湖广填四川”的移民大幕。自清顺治十年到嘉庆末的150年间,总计有三百余万移民(规模是今天三峡移民的3倍),经粤北、汝城、桂东、茶陵、醴陵、浏阳到平江,再溯江而上经宜昌入三峡,然后分北上和西进两条线路迁徙,北路由重庆向广安、仪陇、巴中移动,包括朱德和邓小平的先祖;西路入泸县、富顺、隆昌进川西,包括郭沫若、巴金的先祖;而刘伯承、聂荣臻的先祖则分别行至川东的开县和江津就不想再走,于是为“巴出将,蜀出相”增添了可以佐证的数据。到1812年,四川人口达2200万,再到1997年重庆直辖前,四川人口总计超过1.1亿,而重庆则由三百多年前的3万余达到了3200万。

移民为重庆广袤的山川原野带来先进的农耕技术,并创造出川菜新味型。明以前,巴渝菜肴受佐料局限,以咸鲜味为主。湖广移民、特别是广东移民迁入时,正值原产墨西哥的农作物入粤不久,于是广东移民放弃了猪牛(事实上也带不走),携带上海椒(意为从海外传入)、花椒、南瓜、魔芋、洋芋等种子入川,经数百年历练,终于形成以麻辣为主味型的川菜大系,这也为今天重庆名满天下的江湖菜奠定了基础:因为有了海椒、花椒,屠宰场里丢弃的牛羊下水,才有可能被船工们捡回来洗净煮上一锅,由此演变为风靡全国的“重庆火锅”;因为有了泡姜、泡辣椒,才有了水煮鱼、泉水鸡、跳跳兔、啤酒鸭……所有的江湖菜都离不开佐料,而几乎所有的佐料种子,都是由当年的移民带入。

如果说湖广移民对重庆的贡献还局限于农耕与饮食,那么60多年前的抗战移民,却支撑起民族御辱的大任。是他们,让重庆由一个封闭的内陆山城走向开放,具有了云水襟怀,这远非“陪都”二字所能涵盖。抗战期间,外迁来渝移民近百万,除一般难民外,移民中有几大块不能忽略:一是产业工人,总计约15万,他们是大机器时代的真正主人;二是文化学术人,当时国内最著名的大师级人物90%内迁,其中大部分来到重庆;三是民族资本家和各类管理人才,他们带来了资金、技术,从此改变了重庆的生产方式。

其中,尤其值得称道的是重庆兵工人。当时大后方兵工厂共计27家,重庆占17家,同时,拥有5000人以上的大厂全部集中在重庆,在册员工总计94493人,占当时全国兵工总人数的77%。就是这9万多重庆兵工人,撑起了抗战中国兵工业的大半块天,特别是当1941年太平洋战争爆发后,中国的外援通道统统被切断,重庆兵工人冒着日机轰炸加班加点,“上下一心,坚逾金石”,在死伤数百人后,他们共计生产各种枪弹8.54亿发,步枪29.34万支,轻机枪1.17万挺,马克沁重机枪1.82万挺,火炮1.4万门,炮弹599万颗,甲雷43万个,手榴弹956万颗,掷弹筒6.79万具,掷榴弹154万颗,炸药包376万个……这些武器装备,为抗战胜利提供了物质保证。

还在于,在抗战最艰难的日子里,重庆人不但顶住了近3万枚炸弹的轰炸,还将武器、粮食、物资、兵源等源源送上前线,数以万计的重庆人为此流过鲜血甚至献出了生命。重庆人和全国人民一起,支撑起民族抗争的脊梁,为此,当年美国总统罗斯福在赠送重庆的卷轴中就直截了当地说:“我钦佩重庆英勇的男女市民。他们坚定镇静,不被征服,这足以证明恐怖主义对于争取自由之民族,不能毁灭其精神……”

血性、热烈、坚定、勇敢,是解读重庆个性的一把钥匙。但如果你以为这就是重庆的全部,则肯定要被误导。要认识重庆,就不能不去见识它的两江与码头。千百年来,四川境内丰盛的粮食、桐油、药材、山货等要外销,无法从北边“不与秦塞通人烟”的蜀道运出去,只能转辗运到重庆后,再装船东出夔门,这客观上促成了重庆水码头的繁荣,“上下两条江左右十三帮”,斯时,长江和嘉陵江边的大小码头樯桅如林、船篷如梭,川江号子响彻云霄,贩夫走卒、袍哥大爷、江湖好汉、乱党贼臣混迹其间,使这些水码头聚集起现代小说的诸多元素:诱拐、通奸、饥饿、阴谋、革命,在豪情耿直、牛皮哄哄的表象下,义气、油滑、刁钻、顽固等许多当年的“码头文化”,至今仍浸淫于重庆人的生活中,以至许多流行词汇仍镌刻着深深的码头烙印:譬如把同志们说成“兄弟伙”,把加油说成“雄起”,把撤职说成“下课”,把支持说成“扎起”,把整人说成“医闷鸡”,把欺侮外地人说成“整外傻”……诸如此类,你怎能潦草地睥睨这座城市呢?

“好个重庆城,山高路不平”。不讳言,相当一段时间内,重庆有些沉寂,有些郁郁寡欢。因为这是一座精神上永不贫血的城市,在进化的青春史上,它所经历的悲壮与绚烂,使它注定要成为一个有激情、敢愤怒的坚韧舞者,一旦舞台坍塌,则注定它要郁闷。因此,重庆在相当时期内,外貌恒定、工资不涨、住房紧张、街道狭窄、设施落后、市容肮脏,人们火气很大,难见和谐,其骂人言辞之刁钻、之刻毒、之精怪,在全国无出其右――直到10年前的再次直辖,它才开始了自身最伟大的变革与变化。

在这样的变化中,美女成为一道风景。我至今虽不清楚是谁最先说出“到了重庆嫌结婚太早”这话的,但我怀疑原创者的别有用心。简单说,重庆之所以出美女,并非这方水土特别养人,而是由于历次移民、包括三线建设移民使人种南北融合的结果,这与优质水稻总是杂交而成的原理类似。还要指出的是,很多沾沾自喜的重庆男人忽略了一点:重庆虽出美女,但不出大美女,换言之,当今国际流行的那种身板挺拔、肩宽臀翘、丰乳长腿的美女,在重庆难得一见。重庆出产的美女多属小家碧玉型:肌肤白嫩、秀眉秀眼、香肩秀足,乍一看,以为揽手可得,但如果你真要伸手,没准她的吼声会比你还高八倍。于是有必要提醒你,对她们,你一定要像重庆话所说的那样,要“顺着毛毛抹”,你就能体会到美女们出奇的温柔与敦厚。这样的美女,其热情与豪爽、其大方与质朴,超过所谓的“国际美女”。

呵呵,书市就要开幕了,欢迎你能到重庆来体会一下,看看我说对了几分。(作者为重庆晚报新闻中心副主任)

手机光明网

光明网版权所有

光明日报社概况 | 关于光明网 | 报网动态 | 联系我们 | 法律声明 | 光明网邮箱 | 网站地图

光明网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