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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战中的重庆南岸民生新村

2007-05-23 来源:中华读书报 作者:李邦畿 我有话说

抗战期间,民生公司在重庆市南岸老君洞下面,建起了花园似的民生新村,我在那里度过了八年难忘的童年时光。

1938年秋,宜昌大撤退以后,父亲李肇基从宜昌回到重庆,担任重庆民生公司总务处经理职务。由

于日军的逼近,公司的职工和家属大都从长江中下游各分公司或办事处撤退回来,拥进了陪都重庆。但重庆城内却无安身之地,而且敌机随时会来轰炸,所以必须寻找一个比较安全的住地来安顿他们。商得卢作孚总经理的同意,父亲终于在重庆城对岸――南岸老君洞下面,为公司购买了一片坡地。它的东面紧靠一个名叫茶亭的地方,沿着石板路可下到海棠溪;西面到前驱路再下到龙门浩,有轮渡过长江,即可到城内民生公司办事处。父亲在这片土地上很快开始了民生新村的建设。先期建起了若干栋带花园的独家独户的平房,解决主要干部的住宿问题,以方便他们在任何情况下就近会集商议公司日常事务。同时分期修建了几栋简单结构的瓦房做普通宿舍,解决一般职工及家属的住宿问题。新村最初规模不大,后来增建了新房逐步扩大,公司的主要干部基本上都住了进来,连同其他职工和家属在内,至少有两三百人之多。卢作孚总经理没有住进民生新村,仍然住在红岩村原来的住宅。

当时这一带较为荒僻,为了安全,民生新村周围还用竹子编织成一人多高的围墙。在新村里面逐年建起了消费合作社、民生小学、印刷厂、挑水房、小操场、篮球场,还有公共绿地和花园。新村大门外还建了一所民办医院,为新村居民和缺医少药的南岸街区市民提供了不可或缺的医疗服务。虽然处于严酷的战争环境中,父亲还是尽了他最大的努力,把民生新村建成了一个战火中的“世外桃源”。

新村职工子女陆续达到百人左右。早期在泸州从事教育工作的父亲和一向重视教育的卢先生,自然对开办民生小学有诸多考虑。父亲积极筹建民生小学并兼任校长,得到卢先生的大力支持。父亲亲自挑选事务主任和教务主任的人选,再请他们商定教师人选,并规定教师待遇不低于一般学校。开学后父亲经常利用工余时间去学校视察,觉得所聘教师都有较高教学水平,亦有进步的思想观念,所以甚为满意。学校开办一两年,在周围地区,甚至对岸市区已有相当声誉。

民生小学包括小学6个年级和附加两个幼儿班。学校规定,新村的小孩满4岁就可入学。我们家的4个孩子都进了小学念书,我4岁时也入读小学一年级,书读得早,所以16岁左右就进大学了。父亲在宜昌任分公司经理时见过面的徐源泉军长特地派副官来,请求准许他的女儿徐明(读高年级)破例入校借读,讲了不少好话。父亲只好同意下来。徐明到校,与我的八姐邦淑同班。她是一个大方漂亮的女孩,极惹人注目,每天上学和放学都有卫兵护送。

父亲重视新文化教育,常牵挂着为民生小学购置新书和新教材。多年来为家中子女也购进大量进步的文艺书籍,以及适合中小学生看的画册,如《孙中山》、《辛亥革命》、《粮食是怎么种出来的》、《布是怎么织出来的》以及《鲁迅全集》,老舍、曹禺、巴金等的著作和全套俄罗斯文艺作品,其中有《静静的顿河》、《万尼亚舅舅》、《死魂灵》等,真是应有尽有。搬家时,书箱之多成了分量最重的家庭财产。

在战争年代,因为远离城市的繁华喧嚣,没有了鲜艳醒目的广告招贴画和闪烁耀眼的霓虹灯,能在平静的民生新村里看一场电影,便是一件令全村老小都十分兴奋的大事。记忆很深的是放映过卓别林的《淘金记》,一部无声电影。放电影的地方就在我家上方的小操场上。当孩子们看到卓别林因饥饿难耐,与淘金的伙伴,啃吃煮过的皮鞋,而且把鞋钉拔出来放在嘴里咀嚼,以便有更多的回味时,引起全场哄堂大笑。最后卓别林找到了金矿发了财,穿着两三件大衣,神气活现地回到城里,耐人寻味。以后还放映过卓别林的《大独裁者》等影片。陈云裳主演的《苏武牧羊》好像是有声片,因为里面有一首歌“月亮在哪里?月亮在哪乡?……”从那时唱起,60年来都没有忘记。苏武在异域他乡思念祖国的情怀始终如一,在当时我们所处的境遇中,有一种特别的精神感染力。那时中国电影还是初创时期,给后方居民带来许多精神的抚慰、鼓舞和新的渴望,对一代人精神上的影响是很大的,至今回忆起来仍萦绕于怀。在学校的小操场上还搭台演出过话剧和京剧,这儿也是新村小孩们聚集玩耍的地方,跳房子、放风筝、打陀螺、踢毽子等,游戏的快乐让我们暂时忘却了战争就在身边。

新村的消费合作社就在小操场的北面,是一个商品小卖部,出售生活用品和副食品,职工们可以不出远门就买到生活必需品,而且还可记账购物,十分方便。在我家的南面坡下有一个篮球场,除了大孩子喜欢打篮球外,我们还喜欢打棒球。新村还有一个大荷花池,荷花池的边上建有一个挑水房,用以解决新村众多居民的饮用水问题。挑水房便是一个简易自来水厂,有储水池并经明矾处理。新村雇有民工负责给每家送水,他们或兼做担抬滑竿的力夫,每天从龙门浩到新村住家这一段石板路上,抬送公司的高层员工上下班,一般是三人一组,行进途中可以换人休息片刻。换抬时,滑竿并不停放地上,就在肩上一转手就换过来了。平时滑竿就放在挑水房的屋梁上。

所有在民生新村居住过的职工和家属都难忘那战争的紧张、不安,对和平的期盼、激动和那难得的平静而又温馨的岁月。民生新村的完善和扩大,带动了周边的学校、医院和商业的建设和兴旺,在当时的确是远近闻名。由于民生新村的位置与日军经常骚扰的市区有一江之隔,所以敌机始终没来轰炸民生新村,城里的亲朋好友便常到民生新村来相聚,甚至把小孩送到民生小学读书,这里安全,令人放心。

附:李肇基(1898年―1984年),四川泸县人。爱国民主人士,民生公司重要的高层负责人之一。1937~1938年抗战爆发后的非常时期,他积极组织和参与了著名的宜昌大撤退及武汉撤退的工作。曾多次被选为湖北省政协委员,武汉市人大代表和市政协常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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