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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解其中味

2007-06-27 来源:中华读书报 作者:傅光明 我有话说

近年来,“红学”可谓火热,且热度持续走高,甚至有时热得像北京盛夏难熬的桑拿天,除了被动受着,别无他法。要不就再以石破天惊之语,添上一把火。免疫力低下者热得心慌难受,那是活该。谁让你不惊世骇俗,走火入魔?因为热到极致,也就不觉其为热了。这样的气候,正像很难说它是否正常一样,也很难说它反常。存在

即是合理,心静自然凉。

遥想当年,“十年辛苦”的曹雪芹写完“字字看来皆是血”的《红楼梦》,贫病交加,难得吃上一顿好饭,身后却“养活”了一代又一代“红学”食客,且咀嚼得津津有味,因《红楼梦》而反目成仇者不在少数,曹雪芹可谓“罪莫大焉”。谁让你“批阅十载,增删五次”,却没有留下110回“全璧”的《红楼梦》?又是谁故意“迷失”了后30回,留下偌大一个无法破解的谜局?

不过,这正是“红学”饭好吃的根源。既然《红楼梦》是残书,有志者(这里姑且算在程伟元、高颚的头上,因为据大学者刘世德先生考证,他俩不过是书商,还真没有伪续后30回的本事)续之也够不上天理不容。但既然不是原配,续弦能以貌合神离假装天作之合,也算鬼斧神工了。不过,毕竟有对原配痴心不改的,法眼识破“神离”的偷天换日,指出续弦的种种不是,也在情在理。有意思的是,这情这理,又是公婆各说各话,成了难断的家务事。更何况“红学”大家族源远流长,公婆换了好多,理还是永远扯不清。

其实,我也是跟着看“热闹”的,只不过公婆的理听得多了些,已经比较会看“热闹”。比如,拿程高的后40回来说,或可言,它是一部伪续书,却不失为一种真探佚,只不过是把狗尾探续出来的后40回,硬当成了曹雪芹“迷失”的后30回的真貂之尾。其实,程高倘若能事先将“实伪”昭示于天下,也不致招来后世讥其“虚伪”实属居心叵测。程高伪续功在以貌似“全璧”使《红楼梦》行世,过亦在传世中混淆了真伪,搅乱谜局。再行秦王之法“焚书坑儒”,又是历史的倒退。正本清源,一如鲁迅所说,“斥伪返本”也就是了。

对于不具备曹雪芹那份天赋才华的写家来说,任何有形的文学续作,像程高和一些续者已经做的那样,都有些自讨无趣,而“探佚”倒不失为一种学术的聪明之举,因为它只管寻找原著佚稿的“骨与筋”,却不管也不能管它的“血与肉”。换言之,《红楼梦》探佚者的功能有两个,一是要把“续红”的文本留在艺术的想象之中,并使之与原著达到某种神韵的契合;二是要学术地呈现许多种“探佚”的可能性,以求逼近《红楼梦》创作的原生态。这有助于读者认清程高伪续仅是“探佚”之一种,只不过程高所做是自讨苦吃的“血与肉”的探佚,而非仅仅动其筋骨。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学术探佚属讨巧之举。这便涉及到探佚的方法,即逻辑思维须与形象思维互为表里,互为渗透,相辅相成,不可或缺。以探佚之虚名,捕风捉影,凭空猜想,把历史故事“戏说”得天衣无缝,开悟观者所谓心智的“揭秘”,或与程高式的作伪无异。然则探佚又并无确凿的实证可对,公婆都有理,有时倒是得看谁更显得理直气壮,或站脚助威的人更多一些。可是,话又说回来,人多势众也未见就得了理。常识有时不争却明,一争反而乱了。

事实上,标准非常简单,前80回本身就是后40回的严格标尺,只要拿这把尺子一量,程高的后40回或任何别的什么人续得怎么样,并不难做出判断。

那探佚是否也没个是非,可以像随便开采小煤窑似的谁想怎么探就怎么探,漫无边际?标准其实也很简单,只看探佚有无依据,一是曹雪芹在前80回埋下的伏线,二是脂砚白纸黑字的评批。以此对照,也很容易就能得出谁的探佚靠谱,谁的探佚离谱,而且离得荒诞无稽。简言之,“红学”并非无是无非之所,它还应是一块有是非可言的学术领地。否则,“红学”就真变成了一个乱哄哄的集市。

对曹雪芹的“满纸荒唐言”,真的无人能解“其中味”吗?《红楼梦》不是玄而又玄的天书,堂奥深不可测。“红学”的确是大家的,谁也没权利指摘谁谁没资格“读红”、“解味”,也没必要把“主流”、“草根”弄得那么泾渭分明,甚至要故意分庭抗礼。但并非就没有要诀可循了,首先要回归文本,对文本要“熟”,不熟何谈“读红”;其次是“细”,不细何来“解味”;第三字是“准”,不准容易“变味”;第四字是“深”,不深容易“缺味”;最后是要“透”,不透则容易“失味”。熟、细、准、深、透,这五字诀可作为“读红”、“解味”的入门,在此基础之上,方能对曹雪芹的创作意图、《红楼梦》的主题思想及其与时代背景的关系,包括与明清思想的姻亲联系,等等,逐层剥开,领悟真髓。这样,当许多人仍然是在人云亦云地看热闹,而你已经能够津津有味地看门道了。以上其实不过是我这个步履蹒跚着刚要学步“研红”的人一点点的切实心得及愚陋浅见。

《红楼梦》并非天书,把它当谜来猜,总想着在文字背后求出什么微言大义,在学术研究上是否可取?所谓大众或草根“红学”与学术规范之间,到底是否有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恪守学术规范的“红学”研究,是否注定了就得呆在象牙塔里,锁在深闺人未识?而赢得民间力挺、被媒体吵得沸沸扬扬的“揭秘”、“解谜”、“探佚”,是否压根儿就没什么可取之处?一般读者容易、愿意或乐意接受的层出不穷甚至常是骇人听闻的“创见”,是否都是子虚乌有的捕风捉影?那作为学术研究的“红学”,又如何能被一般读者所接受?换言之,如何能让一般读者培养起最起码的学术判断?如此看来,读者与学者是否只能永远在两个不相干的层面上?杜甫有诗云:“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参商是天上两颗无论何时都无法相遇的星座,恩师萧乾先生曾写过一篇宗教题材的爱情小说题目就叫《参商》,男女主人公最后因为信仰问题,分道扬镳,走不到一起。学者与大众也会这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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