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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碑、柳坛及其它

2007-08-22 来源:中华读书报 作者:王晓平 我有话说

和歌、连歌、川柳、俳句这些日本古代流传下来的定型诗,都是些“袖珍”型诗体。《万叶集》时代的长歌不算,从短歌定型为三十一音之后,日本的诗歌就越来越局促于微型世界之中。最长的三十一音,从意义容量来讲,赶不上一半首绝句。它们与磅礴气势无缘,与瑰丽想象相背,与豪放的夸张异趣,留给人们的是一缕情思、一

声微叹、一句私语、一瞬低吟。歌人、俳人用一段语丝,拴住那转瞬即逝的联想与感动,留下回味的空白便扬长而去了。然而,它们共同的特点,又是钟爱口语,不求深奥,再加上现代学者诗人不懈的努力,竟然都能一脉相承,在现代日本人的生活中仍占上一席之地。

歌碑

它们活在今天,可以那山林水畔刻有和歌俳句的歌碑与句碑为证。奈良县是奈良朝古都所在地,日本最早的和歌集《万叶集》的许多作品都诞生在这里。今天,仅县内便有歌碑205块。那些和歌,大都精心雕刻在一块圆形大石之上,歌碑卧于林木之中,默默地面对碧水青山,向过往的游人递送着深邃的眼神。和歌就刻在那看似未经锤凿的天然石头上,与芳草野花、垂条绿叶、蓝天白云融为一体,与那高耸的方碑俯瞰万物的神情异趣。205块歌碑,就是翻开在今日旅人脚下的205张书页。远离传统的年轻人,正是在驻足水光山色之际,感受到了一千三四百年前的宫廷歌人,是怎样一边痴迷般地追随大陆六朝初唐的风雅之声与佛教文学,一边发愤要亮出自己独一无二的歌喉的。歌碑也在向游人们警示,在光怪陆离的广告与日新月异的流行音乐时代,也不要冷落了来自悠久传统的歌吟。

柳坛

如果说歌碑句碑只是把远逝的声音凝固在路边的话,那么报纸上的“俳坛”、“柳坛”等名目的专栏,便是要带领今人用古人的智慧品味现代生活。

俳句只有17字,必含季语(显示季节的词语),崇尚滑稽的谐趣;同样只有17字的口语诗川柳,则连季语这样的限制都没有,而只要尖锐咏出人情世态与风俗流转,而又有滑稽讽刺的智趣就好。它们的特点,则都是在“座”(共同体,同仁组织)的意识的基础上形成的。每个研习俳句或川柳的团体即“座”,都有一位众人敬仰的高手充当“点者”,由他来对各位的作品加以评点。“川柳”便由江户时代的一位名叫柄井川柳的点者得名。今天报纸上的俳坛或柳坛,往往由知名的俳谐师或川柳师来担任,他们可能是著名诗人,也可能是大学教授。他们对用明信片或者传真电子邮件发来的大量作品加以筛选,评述优劣,并给下一期确定诗题。电视台也常有固定的节目,由他们对那些公司职员或家庭主妇写出的作品评讲批改。

前国际比较文学学会会长川本皓嗣告诉我,人口不足两亿的日本,今天大约有一千万俳句作者,川本先生自己也在教他的学生作俳句,学校走廊有时就看见他用毛笔大字写出的诗题,有此兴趣的学生写好一首,就写在纸条上贴在下面,而未来的俳句师或许就出在这些今天贴纸条的青年人中间。

连歌会

它们活在今天,可以那活跃在各地的连歌会、汉诗会为证。连歌本起源于二人问答唱和的创作形式,也有人说它与中国的柏梁体有关系。它发展到今天,虽不是没有一人独吟的,但仍是以“座的文艺”为主,而推崇的是瞬间联想的新妙。文学博士古典文学专家鹤崎裕雄教授,百忙不忘自己主持的连歌会,就像一位老艄公,摆渡着那些沾着一身风尘的现代人,去传统诗歌的世界去观光。

连歌是联想连接起来创造的艺术世界。作好连歌的关键在于看准前句的焦点展开联想。江户时代在幕府及大名的城里,连歌会常作为正月的盛会来举办,神社及寺院也有奉献给神佛的法乐连歌与祈祷连歌,有些神社与寺院有专门举办连歌会的“连歌所”或“连歌殿”。现在这样的组织工作则往往由各社区的公民馆(性质近似于我国的文化馆)来承担,报刊或电视台也常举办连歌会,而参加者则是来自各个阶层的爱好者。大家围坐在连歌师周围,壁龛上摆着鲜花,悬挂着日本人奉为文艺之神学问之神的平安时代文学家菅原道真的画像。身着和服或笔挺西服的歌人,各自将做好的连歌交给宗匠,三言两语的连歌,经宗匠朱笔勾画圈点,便渐入妙境。每个人都是在别人制作的前句的基础上展开联想作歌,作出的歌又成为别人作歌的前句,这带着点儿“和”的精神;而宗匠的遴选品评,又有点激励竞争意识的意思。

古老的连歌既承袭了许多传统的规矩,内容也在随着时代变迁。连歌会的主持者,即连歌师,或称为连歌宗匠,扮演着艺术导师的角色,制定会训,主导着连歌会的艺术倾向。《朝日新闻社》的《朝日连歌会八训》,第一条就是不要苦思冥索,而要轻松愉快地参加进来,第二条则是用语基本是和歌使用的亲切好懂的词语,而汉语与外来语也可以使用。看来,组织者煞费苦心考虑的是,如何吸引更多的普通人来参与。

汉诗朗咏

与连歌会相比,汉诗会显得相对寂寞,但也不乏惨淡经营的团体。日语中的汉诗,既包括中国人写出却按照日语去读的诗歌,也包括日本人用汉字却实际上是日语按照中国古诗规范制作的诗歌,得到日本人喜爱的大都简短而与日本人的审美情趣接近。绝句律诗这些中国定型诗,一用日语来读便都变成了长短句,变成了非定型诗,正好与和歌俳句这些日语定型诗互补。远在平安时代,日本便形成了将汉诗依照一定节拍韵调吟唱的艺术欣赏形式,名之为“朗咏”。这种形式也从古延续至今,发展成各种吟诗的流派。我接触过的霞朗咏会,创立于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就是其中一个影响较大的团体,在全国拥有会员近千人。霞朗咏会是当时一位法律家有感于美国文化充斥而日本传统精神失落而创立的,现在的主持者已是他的儿子鬼泽霞。鬼泽霞是一位企业家,除在日本国内有他的企业之外,还在广州经营着水产养殖场,但他常常从繁忙的管理事务中抽身,来给汉诗会讲课或做朗咏示范。

好像要与日常会话中周到甚至繁冗的表达方式取得平衡,日本传统诗歌无不是采用最简洁单纯的意象与最含蓄的助词感叹词结构,这不仅使外国人难明其妙,而且也使今天与传统疏离的年轻人难入其门。于是,学者们便一面通过学术研究来揭示它们形成于古代那种使眼神便心领神会的封闭环境的原由,一面创造着它们能够走进今日生活的氛围,使得它们能与快节奏多变化的现代文化相互融合与补充。让传统在现代再生,自然是许多学者的愿望,而做得好做不好,则要看能否找到最能为普通群众接受的形式。歌碑、柳坛与连歌会能够延续,很大程度得力于它们与现代旅游、大众传播与教育的结合。

中国与日本同是东方两个古老的诗国。每年四五月,京都与福冈等地寺院里举办的曲水之宴的表演,就是再现平安时代的贵族效仿我国东晋时代的兰亭诗会,身着古代服饰的表演者在曲水边手持毛笔制作和歌的场面,令人感慨日本诗歌传统的悠久,也让人惊叹那些在现代化的热浪中奋力接续传统的人们的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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