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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曼•梅勒:最后一个硬汉的死去

2007-11-14 来源:中华读书报 作者:康慨 我有话说

诺曼・梅勒在2007年6月

 

 梅勒和第二任太太阿黛尔・莫拉莱斯。1960年,梅勒用笔刀将她扎伤。他们离婚后,梅勒又娶了四任太太。

本报记者康慨报道 最后一个硬汉死了。

他太老了,又太弱,无力挥拳,将病魔及其死神兄弟打翻在地,就像他壮年时痛殴好友戈尔・维达尔那样。昔日硬汉死的时候,只剩下一把轻飘飘的老骨头,以至那些恨他几十年的女人们,也觉得他着实可怜。

11月10日,一生战斗不息,笔耕不辍,争议不断的美国大作家诺曼・梅勒,因急性肾衰竭,死于曼哈顿的西奈山医院,终年84岁。

此前两个月,因预感不妙,中华读书报密切关注梅勒的病况,两次报道他因呼吸系统问题入院及手术的消息。但他的死讯仍然来得突然。

梅勒的一生丰富多彩,年轻时怀万丈雄心,二十郎当便早早成名,此后开始带有莽汉色彩的六十年英雄历程,纵横文坛,闯荡人生,出书三十余本,得奖无数。

他生得虎背熊腰,大耳垂腮,一头仿佛过了电的狂乱卷发,令人过目难忘。他妄自尊大,口无遮拦,脾气火暴,看不顺眼的时候,不计后果,逮谁骂谁,甚至挥拳相向,或头槌撞人。被他打过的,包括妻子数人,好友及同僚若干。

他反潮流,自称“白种黑鬼”(White Negro),强调自己的文化杂种身份。他反技术,既不用打字机,也不用电脑,顽固地坚持使用钢笔写作,每日出产1500词。他反战,先反越战,后反伊战,美国对伊拉克开战时,他曾恶咒“布什之流”为“布屎们”(Bushites),自由派的《纽约书评》因此大赞他是“80岁的堂吉诃德”。他也反妇女解放,在被女权阵营斥为大男子主义仇女症的同时,还六度结婚,足见精力充沛,财力亦充沛――前妻们的抚养费问题也许是他文学多产的最大动力。

他拍电影,办报纸,搞游行,蹲监狱,选市长,喝烧酒,抽大麻,还和穆罕默德・阿里玩拳击,并用小刀扎娇妻――受害者是他的第二任太太阿黛尔・莫拉莱斯。其他五位太太分别是贝阿特丽丝・西尔弗曼女士,珍妮・坎贝尔女士,贝弗莉・本特利女士,卡洛儿・史蒂文斯女士,以及诺丽丝・丘奇女士。他有九子女:五个女儿,三个儿子,外加一个继子。

诺曼・梅勒的段子太多了,几天几夜也讲不完。

“小说必须取代历史”

两年前,梅勒曾因《纽约时报》头牌书评人角谷美智子对其作品的屡次恶评,怒责她是“独女神风敢死队”(one-woman kamikaze),专以“糟践白种男作家”为乐,又云《时报》之所以炒不掉她,只是因为她是个“黄种女权分子”。此番言论一度引发亚裔团体的高声抗议。

但在梅勒死后的第二天,角谷在《纽约时报》撰文,不为恶毒的复仇,而是冷静的赞扬,称之为“以非小说抓住美国精神的小说家”。

角谷所指,自然是汤姆・沃尔夫所称的“新新闻主义”,此乃20世纪60-70年代兴起于美国的一种新闻写作方式。践行者大多文采出众,且对资产阶级新闻观的正统“客观”理念产生怀疑,遂将小说技巧引入新闻文体,脱离表面客观和“虚伪的”冷静,描写场景和人物生存状态的细枝末节,或记录完整的对话,或采行第一人称的叙事角度,进入被报道者的内心,呈现他所思所想。

这一潮流的代表作,有杜鲁门・卡波特著名的《冷血》(In Cold Blood),以及梅勒1968年的《夜晚的军队》(Armies of the Night)。后者为梅勒赢得了国家图书奖,以及他的第一次普利策奖――第二次为1979年的《刽子手之歌》(The Executioner's Song)所获。角谷在纪念梅勒的文章中写道,一举成名的《裸者与死者》(The Naked and the Dead)之后,梅勒本应写出更多小说,然而,令他文学声望几十年不坠的却不是他的小说,而是非小说。以小说技巧“实写”1967年华盛顿反战大游行的《夜晚的军队》,正是新新闻主义的开创性文本。

“这种风格特别适于描写广及60年代的那种混乱和急剧的变革,”角谷写道,“那十年如此超现实,如此茫然,如此迷乱,在有些人看来,它已经超越了任何一位小说家的合理想像。”

有一本近二十年前的中译旧作,乃约翰・霍洛韦尔(John Hollowell)所著《非虚构小说的写作》(仲大军、周友皋译,春风文艺,1988),至今仍大有参考价值。其中一章,专门谈梅勒的创作。

“略微提几个最重要的同辈人的话,”霍洛韦尔写道,“索尔・贝类、菲利普・罗思、约翰・厄晋代克、伯纳德・马拉默德和威廉・斯蒂伦等人,从正规的意义上说,都是比梅勒更好的小说家。然而,尽管这些作家具有风格和技巧方面的造诣,他们没有像梅勒那样尽其努力在我们的文化中发挥作用。”

书中引用了理查德・吉尔曼的一段话:“我认为,任何比梅勒更纯粹的艺术家都不可能写成《夜晚的军队》;任何新闻记者,不管他多么高明,也无能为力。这正是梅勒特殊天赋的综合体现――部分是艺术家,部分是活动家,部分是发明家,部分是拾人牙慧者,另外还符合了时代的要求:一方面,在某种意义上说是孤僻冷漠的文学现象的终止,另一方面也是‘客观’描写神话的结束。”

为了完成与《哈拨斯》杂志签订的合同,梅勒“以电闪雷鸣般的速度写着,他凭着本能而写,大致朝着真理的方向摸索前进,不像卡波特那样小心翼翼地核对事实”。

《夜晚的军队》极具现场感,开篇即写作家“梅勒”接到要他参加游行的电话,挑起他对越战的怒火,终至走上街头,汇入前往五角大楼的抗议大军,成为“周末革命者”中的一员。其情节铺展,一环扣一环,充满了戏剧性的紧张感,非小说家难以为之。其独特的语言风格,自嘲式的话语,以及真实且不无荒诞的细节描写,所产生的象征寓意,远远超出了单纯的新闻报道。

梅勒把《夜晚的军队》称为“在小说的掩盖、装饰或标志下的历史”,而他自称“作为历史学家的小说家”。

“用历史的方法不可能发现五角大楼前种种事件的奥秘――唯有小说家的本能才行。”他在此书中直接写道,“历史学家在研究历史时,将不得不放弃传统的历史探索的种种框框套套,恰恰就在这个时候,小说必须取代历史”。

“他是伟大的美国之声”

硬汉也会服老。今年《巴黎评论》(Paris Review)夏季号刊出了对梅勒的头条访谈,谈及夕阳人生。

“作为小说家,你变老的时候,没有理由不比以前更聪明。人生每过上一年,你都应该更多地了解人性。”他说,“可你会写得像以前一样好,一样棒吗?不,不一定。你会越来越力不从心。”他拿车来打比方,说人老了,脑袋就不中用了。“为什么有些活儿,新车能做,老车却做不来?”他说,“你得明白,这是理所当然的。你不能对一辆老车一通乱踹,还说,你背叛了我!”

尽管如此,他今年还是出了两本新书,一是写童年希特勒的小说《林中城堡》(The Castle in the Forest),二是谈话录《论上帝》(OnGod),而且直到死前,他还在写《林中城堡》的续作。

诺曼・梅勒1923年1月31日生于新泽西,1943年获哈佛大学的工程科学学位,随后从军打到菲律宾,1948年出版的二战小说《裸者与死者》,令他在25岁时一炮而红,亦使他信心爆棚。几年后,他从巴黎回到美国,公开宣称,要写出一本这样的小说:“让陀思妥耶夫斯基和马克思,乔伊斯和弗洛伊德,司汤达、托尔斯泰、普鲁斯特和斯宾格勒,福克纳、甚至老朽的海明威都要去读。”

他立志写“大书”,写“伟大的美国小说”,以文学扭转美国思想,改变时代精神,但此后虽也屡有佳作,“伟大的美国小说”终究未能出现。

这完全不妨碍他人书合一,成为他那个时代的美国文学代言人。11月10日,美联社向老作家琼・迪迪昂报告梅勒的死讯,迪迪昂女士哽咽半晌,说:“他是伟大的美国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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