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虚幻与现实的生死交界，在一次奇异的游历中，爷爷的身体不断缩小，最后，爷爷让马提将他吸到鼻孔里，从而进入了马提的身体。故事说，我们所爱的人并不会真正死去，他们永远活在我
们心里。
普密尼（Roberto Piumini）：意大利当代作家，曾经做过教师、演员等与孩子密切相关的工作，因而其作品语言鲜活、极富想象力。其得奖的作品屡次被翻译成英文、法文以及西班牙文，代表作《马提与祖父》曾获荷兰沃拉哥・恩・威姆佩尔奖。
死，大概算得上我们生命中需要面对的最真实的一件事，因为没有人能够逃脱生命的必然规律。权势名望金钱地位换不来半寸光阴，炼丹求道修身养性阻挡不了肉体的天天衰退，所谓人定胜天，在死亡这件事上却显出人能力上的无奈和期望中的虚空，因而这个自大的成语几近于一声狂妄无知的呓语。
接受死，大概又是我们生命中最难以接受的一件事，斯人永逝，情何以堪。总是这样，当我们离死亡很远时，我们想不到要面对，也不想去面对；当我们不得不应对时，我们却不敢应对，无力应对。我知道有许多失去亲人的人几年、几十年甚至是一辈子，都活在失去亲人后的创伤中。
说到底，如何面对死，如何接受死，其实是我们生命观中需要建构的最根本性问题。不懂面死，如何向生？对死亡的理解能够让我们更深领悟生命、珍惜生命。
然而，在现实中，有关死的话题却是我们文化长期以来的忌讳，如同咒语，在死亡潘多拉面前，众生心灵的苦痛和恐惧无以求告，难于解脱。
来自意大利的儿童小说《马提与祖父》，试图从儿童的视角，面对这道可怕的魔咒，采用一切优秀儿童文学惯用的举重若轻的手法，具备托尔金概括的所有伟大故事题材的特征：幻想、逃亡、安慰和复原，最终达到对死亡深度地哲学把握，让孩子微笑着接受沉重。
开篇，马提的爷爷躺在床上，气若游丝，一动不动，亲人们哭泣着等待永别前的一刻。生命的衰竭像钟表老朽即将停止摆动，像花朵枯败即将消失气息，只有短短的瞬间，临终前的短短瞬间。瞬间，是整个故事的时间长度。
马提没有哭。他六岁，正紧紧盯住一只苍蝇，苍蝇在爬着，在爷爷上方的天花板上爬着。马提想，要是苍蝇去咬爷爷，他要替爷爷把小东西抓住。因为爷爷自己不能动了。
这时，爷爷却动了，悄悄对马提说，咱们出去散步。马提觉得很奇怪，那个爷爷还躺在床上，大人在对着他哭；这个爷爷却精神极了，只对他一个人说话，和平时的爷爷没什么两样。马提虽然奇怪，却高兴。从这里开始，我们进入到了另一个时空，属于马提和祖父的时空。时空的起点是河边的左岸。河水由身后某处的山上流下，背朝着水来的方向站，在左手边的就是左岸，右手边的就是右岸。这是马提引用爸爸的解释，与爷爷在出发前反复确认的。就像站在整个人类的生命之河上，祖孙俩煞有其事地确定他们目前所处的位置。这份煞有其事，预示着他们即将征发到一个地方。他们将去哪里？马提的目光被对岸的一匹白色马吸引住了。隔着一片银光闪闪，右岸似乎近在咫尺，又遥不可及。中间流淌着生命的川流不息，左岸是现在，右岸是不可知不确定，这场看似简单的旅程，却步步为营，玄妙迭出。故事还没展开，我们却能感觉到，这将是一趟与神秘赴约的约会，这是一趟用心灵旅行的旅程。瞬间在此定格，永恒由此开始，细腻而绵长的空间不断向更深处拓展。
过桥，登高，寻宝，历险，移步换景，儿童小说的喧闹元素表面上一样不少，然而整个旅程却弥漫着奇怪的宁静感。一个村子，一座城堡，一个铜板，一张寻宝图，再简单不过的道具布景，却隐藏着某种玄机。黑与白，远与近，得与失，动与静，生与死……这些属于相对概念的哲学玄机，都变成组构这个故事的重要部分。右岸，美丽离奇的右岸，穿越生死的虚无之境。
每次选择，爷爷都让马提自己做出决定；每个问题，都让马提自己找到答案。马提做的选择越多，领悟到的也就越多，所见到的右岸景色也就越精彩，与此俱增的是，马提与爷爷的心灵越来越相通，祖孙之间的心灵纽带越来越强大；而与之相反的是，爷爷的形体却变得越来越小，或者说爷爷的躯体正在逐渐慢慢消失。
爷爷身体的变化是小说最精彩的部分。爷爷的身体在慢慢变小，小到马提把他抱在手里，小到只有一只手掌大，坐在马提的头顶上，小到马提再也看不见，马提使劲一闻，爷爷终于被他吸进肚子里，爷爷说，在孩子身上，他找到了最好的安居之所。如果说右岸是这趟旅程的目的地，那么，爷爷最后进入马提的内心才是这次旅程的目的。爷爷形体的变小消失，从有到无，形象化地在马提眼前展现了死亡的过程。然而，死亡并不是爱的终结，衰朽消失的只是躯壳，精神和心灵的相连却无处不在。此生之有限，如同昆虫的躯壳，只不过是暂时寄旅的居所，在爱的完全中，离去的人获得了永生的归宿。爱改变不了生命的规律，爱却使生命有了盼望。逝去的生命之乡如同右岸那片美丽的向日葵林，天空永远晴朗、明亮，花朵永远繁茂、明艳。
马提在和爷爷的灵魂之旅中，参透了生命的奥秘。度过右岸，回到今生，马提平静地接受了爷爷的离去。爷爷悄悄活在马提的心上，会活上一辈子。
这是一个让人流泪的故事，那眼泪，让人温暖。
“国际大奖小说”系列之《马提与祖父》，【意】普密尼著，张莉莉译，新蕾出版社2007年9月第1版，12.00元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