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岁末，饭局增多。“书记们”（图书记者）聚在一起，谈的多是别人的书。有一次，说到“爱书成癖”，在座男士不想都是嗜书者，最极致的一位说：他坚决不能容忍书页有任何折痕，更遑论在上面勾勾划划。原来
2007年对于我这样的职业阅读者来说，是温风细雨的一年。都说今年图书是无主时代，那是从新闻效应上说。回到个人阅读，其实意味着依心选择，从容起舞，一些微小的点也能玩味再三，由点成线，真是好得不能再好。年末说书，自然也愿意从小书入手，它们令我想到?米的一个书名：又寂寞又美好。
金子美铃这位英年早逝的日本童谣诗人，已经离世70年。今年推出她的诗歌集《向着明亮那方》（吴菲译，苏打绘，新星出版社2007年1月出版），据说出版行为完全由一些中日两国的“美铃迷”们促成。近二百首诗歌集成一本薄薄小册子，我的阅读却走走停停。在金子美铃这儿，涌出的是“天见犹怜”的慨叹。27岁的短暂生命，她大概都用在看山看海了吧？不然，怎会与大自然有那么亲昵与孩子气的发问与对话呢？缕缕孤寂从诗句中散出，不全是哀伤，还有一些欢愉，让我们这些远离自然的人倾羡。读她的诗，有时真分不清在喜欢那些绝妙的诗句，还是该疼惜这个像流星一样划过的生命。
一个朋友说他开博客，是为了记录“一些灵魂飘流的轨迹”，由此理解金子美铃，那些诗歌也该算做她灵魂漂流的轨迹吧？现代人活得太浮躁，早已没了那份凝神捕捉的定力，所以金子美铃的重被拾起，才让我们叹了又叹。同样的惊叹，由伊朗导演阿巴斯带来，即他的诗歌集《随风而行》（李宏宇译，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年1月1日出版）。导演当然是用镜头说话，但阿巴斯竟然还能用诗歌表达。那诗歌三行两行，就是一幅对日常生活最宁静又最迅即的素描，用波斯文书写，如草在风中摇曳，又暗藏着神秘宇宙的律动。我都无法划道道了，除非每篇每行都划上。将它与今年国内出版的另一本《特写：阿巴斯和他的电影》（［伊朗］阿巴斯等著，单万里等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07年5月出版）互参着读的。我以为，它们都是进入他电影之门的钥匙，一把有形，一把无形，《随风而行》所体现的，也许是他镜头也无法定格的部分。
诗人、艺术家的精妙，就在于抓住了极易飘忽的思绪，但回到历史的叙述，还是那些基于扎实记忆的结实叙述让人读着踏实。看民国医生陈存仁写的回忆录，佩服的是他怎么有耐心记下那些日常生活的流水账，由此展开的《银元时代生活史》与《抗战时代生活史》（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年出版），稠密的细节与纷繁的故事，到他笔下，是史家的节制，却人性毕显，这大概就是中医探脉的功力。有这样的书立在那儿，所谓可以把各个朝代都说一遭的“历史的草根叙述”不读也罢。历史书当然不排除各种写法，旅美作家张北海写《美国：八个故事》（上海人民出版社2007年9月出版），在我看来，就是对历史的另一种进入，从一些有形物体开始探源追溯，就构成了美国历史的八个断面，一路读下来，历史的基座也多少探到几分。其中《琼斯和他的人民教》一篇，讲述一个与信仰与理想盲从有关的故事，对非美国人也是值得警醒的历史一页。
接近年末，收到一本关于日本电影的书――《收割电影》（［日］小川绅介著，冯艳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07年10月出版），书中收录的是已逝纪录片导演小川绅介的谈话。我又忍不住在上面划了道道，是因为他的身体力行，传达了做艺术最诚实也最至高无上的境界。他也把它用在了对侯孝贤电影的赞赏上，“只有那些脚踏实地的人，才会有那么柔美的抒情。它不是我们一般想像的那种甜蜜，仅仅是多情善感的东西，而是植根于那里的风土的最深处”。书中，小川自己拍村庄，一住就是七年，绝对是学会了种稻子才去拍稻子。真应该努力找找他拍的纪录片，据说，他拍出了稻子的情欲。
《收割电影》封面上还印了一句动人的话：追寻纪录片中至高无上的幸福。用它来追问我们，什么又是阅读至高无上的幸福？也许就是一年年下来，总有一些书会写进我们的记忆，包括那些书写者。关于后者，我特别愿意提到法国盲人作家于格。三联书店今年推出他的《残杀光明》（［法］于格・德蒙达朗拜尔著，桑韶华译，三联书店2007年7月出版），记述他被入室抢劫的歹徒用硫酸泼瞎双眼后重新恢复生活勇气的经历。身为画家却失去光明，命运与他开了如此残忍的玩笑，难得的是他将这些都看成人类命运的一部分，字里行间，没有怨恨只有爱。那种对生命最清醒的认识与把握，以及对艺术与美始终如一的敏感与热情，都成为我今年书业采访最动人的回忆。读书又读人，这也是今年阅读最重要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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