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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卷《魔山》万重思绪

2007-12-26 来源:中华读书报 作者:叶隽 我有话说

从《布登勃洛克一家》到《魔山》再到《约瑟夫和他的兄弟们》,托马斯・曼以其长篇小说的数量与质量并举,奠定了他作为德国现代文学巨匠的不朽地位。甚至有论者将其与巴尔扎克相提并论,认为其小说世界构筑了近乎与《人间喜剧》相媲美的“德国历史”。

然而,德国小说最凸显的风格,就是“晦涩”,此著亦不

例外,若不是存了“思想史文本”的基本期待,肯定不愿将此著一气读完,即便配了杨武能教授的优雅译笔亦不例外。可如果将之作为理解现代德国的“思想经典”,则其诱惑大焉!我正是凭藉这一通道,切入此著及其可以勾连出的广阔思想!文化!社会境域。事实亦如此,在1930年代前后,有大量的随笔性或哲学性的写作出现,其内容正是关于时代的道德、社会和政治的危机性特征。其中最具影响力的作品不仅包括大哲如海德格尔的《存在与时间》、雅斯贝尔斯的《时代的精神状况》、卡西尔的《共和国宪法的理念》,也包括作为心理学家弗洛伊德的《文化中的不适》、大文人托马斯・曼的《马里奥与魔术师》等。其实,作为知识精英中最具有时代敏锐意识的曼氏兄弟,早在此前就已非常重视时代问题。譬如托马斯的《魔山》,就明显将关注的中心由“一个家族的没落”转移到“一个阶级的没落”。

此著虽问世于1924年,但其涉及的历史时限却又明确规定,即1907-1914年,后者正是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的历史转折点。这七年的光阴,作为富家子弟的汉斯・卡斯托普在“魔山”度过,所谓“魔山”者,不过瑞士境内一肺病疗养院耳。应该说,曼的手笔不愧大家之谓。借助魔山的设计,他提供了一个以欧洲为中心的思想交汇平台。以汉斯为线索,他让各家各派人物“你方唱罢我登场”,在此展现自家理念或哲学,并对后代人展开“传承”之争夺,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涉世未深而又可塑性强的汉斯正是最好的“试金石”。而“教育小说”(或称“成长小说”)也就有了另一层的实验意义。事实上也是,汉斯在此不仅接触到医学、心理学等自然科学,也包括叔本华、尼采等人的哲学,乃至各种革命理论等,他甚至自己试图调和各家理论之矛盾,而采取中和之道――所谓“世界精神”。但他终究未能在有限的故事叙述中“独成伟器”。

当汉斯消逝在战火纷飞的浓烟重雾中时,当这个求知青年的饥渴在突如其来的战争暴力中得到蒸发时,托马斯所思考的,究竟是什么?他的目光,会追随着汉斯“锲而不舍”,甚至召唤他“魂兮归来”吗?我的答案是肯定的,因为汉斯的身上,就有曼的影子。当1907年时,托马斯自己才刚过而立之年,虽然不复汉斯的意气风发,但对于思想的追索和探求之切,却并无二致。

对理解德国现代文学来说,黑塞与曼氏兄弟至关重要,如果说黑塞致力于建构与承续歌德以来的古典传统的话,那么曼氏兄弟则在面对现实的层面更注重拓新之局,且兄弟二人对峙互彰、相辅相成,成就了一番了不得的文学!思想事业,可惜至今未能被论者深度揭出。而就曼氏兄弟之文学实绩而言,其实这部居于盛年时代的著作,极具思想史价值。就看一看纳夫塔与塞特姆布里尼之间一场关于真理的辩论,在前者看来:“真理就是对人有用的东西。在人身上集中着自然,在一切自然中都只创造了人,一切自然只为人而创造。人是万物的尺度,人的幸福即真理的标准。要是缺少与为人谋幸福的思想的实际联系,理论认识只会索然寡味,以致失去任何一点真理价值,活该被取缔。……而真正将人类引向了黑暗,并将越来越深地引向黑暗的,恰恰是那‘缺少前提的’、直接违反哲学真理的自然科学。”(第287-288页)而塞特姆布里尼则认为这是在宣传实用主义,他这样反驳说:“您只需将它运用到政治中去,就可以看出它的全部危害性。只要有益于国家,就好,就正确,就合理。国家的利益,国家的尊严,国家的权力,就是道德的准绳。太美啦!这样一来,对任何罪行都大开了方便之门;至于人间的真理,还有正义、民主――它们只好自找存身之处……”(第288页)

这场辩论,篇幅甚长,是典型的德国小说风格,即不惜牺牲文本的可读性,也要彰显小说的思想性。但通过两个听众的“逼真反应”,仿佛是老残听曲之后的“曲终人静”,良久才“热烈鼓掌”,足见即便是思想辩驳,也足可在文学中占有独特的位置。至于纳夫塔被认为是卢卡奇的化身,而佩佩尔特恩则有可能是选择豪普特曼做原型,这些都说明了小说的史诗性质,即它具有“如史直书”的文学史意味。

二战,因纳粹的极大危害而受到世人的极大关注,反思文学、废墟文学等种种文学样式都体现出此点;但对一战的经验,却似乎并未得到足够的清理。在我看来,一战-二战-冷战之间,有着因果相承的逻辑关联,值得认真梳理。而知识精英在事前事后的自觉思考,则为我们理解那个时代的“枢纽性”,提供了最佳的思想史文本。就此时的德国语境观之,曼氏兄弟对以德国为中心的欧洲!西方衰落的自觉思考,与黑塞借助东方理想来重塑德国(西方)精神的尝试,其实是融通的。而再由卫礼贤之流大举输入中国文化!思想精华,导致了德国语境中1920年代的老子、孔子热潮,均具有特别重要的思想史意义。

诚如作者夫子自道:“它(指《魔山》)把握了第二次世界大战前的十四年,整个西方的政治-道德矛盾,这些矛盾至今仍有待认真总结,矛盾斗争仍在持续发展……就主题而言,此书经过了二十五年仍具现实意义。”应该说,此言不虚,又岂止是“20世纪最初30年里欧洲心灵状况和思想问题的一部文献”?作为理解现代德国!欧洲!世界思想进程的重要锁钥,一卷《魔山》,万重思绪,值得关注全球化与现代性进程的当代精英们“扫拂旧尘细品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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