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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桃皇后”伯爵夫人

2007-12-26 来源:中华读书报 作者:余凤高 我有话说

娜塔莉亚・彼得罗夫娜

娜塔

莉亚在彼得堡宫廷

“四年前,我住在圣彼得堡,在那里过着毫无节制的生活。在圣彼得堡,我们在不同场合新结识的游手好闲的青年人组成了一个集团。我们的生活相当放纵。大家在安德烈家吃饭毫无胃口,喝酒也毫无乐趣;我们就去声名狼藉的赌场老板娘C.A.(索菲娅・阿斯塔波夫娜)家去。这并无必要,只是为了用某种佯装的无所谓态度惹怒可怜的老太太。大家无所事事地混日子,一到晚上,我们就聚在一起,有时到这家,有时到那家,拿着牌玩上一通宵。”(张继双等译)

这是俄国大诗人亚历山大・谢尔盖耶维奇・普希金(1799-1837)写的一段话,时间是他创作他最著名的小说《黑桃皇后》(Пиковая Дама)前不久;事实上,这话就是他为《黑桃皇后》所做笔记的评注。

也就在“这样的一个晚上,”俄国出生的法国作家亨利・特罗亚在为诗人所写的传记中说,“普希金用粉笔在自己的袖子上写了几行诗,作为《黑桃皇后》第一章的题词:‘在阴雨连绵的日子里,*我们常常聚在一起;*狠下赌注,*――愿上帝饶恕他们,*从50到100卢布。输输赢赢,赢赢输输,*账目都用粉笔记住,*阴雨连绵的日子里,*他们消磨时日的方法就是狂赌。’”(题词系曹缦西的译文)

《黑桃皇后》的手稿没有留下,专家相信创作的时间在1833年秋,是10月一个月和11月初,诗人在他的庄园度过他“第二个”波罗金诺之秋的这段时日里;随后,普希金于11月中去莫斯科,把作品的完成稿读给他的亲密朋友帕维尔・纳斯秋金(Павел Нащокин)听。

普希金喜欢赌博,他所有的稿酬都流到牌桌上去了;他作为赌客的名声不次于他作为诗人的名声,以致莫斯科警察局把他列为第36号著名赌徒。好赌的人都爱听有关赌博的故事和逸闻,普希金也有这方面的兴趣。一次,他的朋友弗拉基米尔・德米特里耶维奇・戈利岑公爵(Князь Владимир Дмитриьвич Голицын)跟他说到一件事:那天,他输得很惨,去向他祖母要钱。她没有给他钱,只告诉他三张牌,那是她在巴黎时著名冒险家圣日尔曼伯爵传授给她的。“去试试看吧!”老夫人说。于是,谢尔盖就拿这三张牌下赌,结果把输掉的钱全都赢了回来。戈利岑公爵的逸闻激发了普希金的灵感,让他创作出了《黑桃皇后》。

《黑桃皇后》的故事发生在18世纪末的彼得堡。原籍德国的青年军官格尔曼喜欢看别人赌博,但自己从不参与。一天,一位叫托姆斯基的牌友跟他聊起,他的祖母安娜・费多罗芙娜伯爵夫人年轻时在巴黎,一次在宫廷里打牌,输给了奥尔良大公,还欠下一大笔债。于是她向圣日尔曼伯爵求援。伯爵教给她连续取胜的三张牌,结果,让她不仅把自己输出去的钱全部捞了回来,还帮她的一个将家财挥霍精光的儿子也赢了钱。

格尔曼富有野心,又工于心计,是个拿破仑式的人物。他一心想发财,觉得若能得到这老太太三张牌的秘诀,是一条捷径。于是他便利用伯爵夫人的渴求他爱情的养女丽莎,进入她的房室,要她告诉他这秘密。尽管伯爵夫人跟他说:“我能向您发誓,这是个玩笑!”他仍然用手枪威胁她,使她最后在他的枪口面前被吓致死。

失去丽莎的爱,从伯爵夫人那里回来,格尔曼神魂颠倒;酒后睡下醒来已是深夜。他仿佛看到伯爵夫人的幽灵飘然而至,并且告诉了他这三张牌的秘密:三、七和爱司。后来,他用三和七参赌,果然使他连续赢了两局;可是当第三局他翻开自己的牌,兴奋地以为自己“爱司赢了”时,对方告诉他:“您的Q黑桃皇后输了。”使他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弄不明白,他怎么会抽错了牌。“这时,他觉得黑桃皇后眯起了眼睛,露出了冷笑的神情。这种极不寻常的相似令他大惊失色……‘老太婆!’他惊恐万状地叫了起来。”

格尔曼疯了……

从20年代写的政治诗以手稿形式广泛流传,更由于写了《自由颂》等诗作遭到流放起,普希金就是一位被当局监视的人物;最后,竟然由沙皇亚历山大一世亲自来审查他的作品。亚历山大一世有相当的文学修养。《黑桃皇后》中极具神秘色彩的冒险故事,深深地打动了他,对这篇小说,这位沙皇是那么的感兴趣,甚至去猜测,说小说中的那个已经87岁的伯爵夫人就是他所知道的戈利岑公爵夫人。

沙皇亚历山大一世的猜测并非无中生有。纳斯秋金曾引用普希金的话说:

“主要人物没有вымыслена(虚构)。老伯爵夫人如普希金所述……是真的生活在巴黎的娜塔莉娅・彼得罗夫娜・戈利岑娜。她的孙子戈利岑,普希金说,他曾проиграл(输了钱)而向祖母讨钱。因为她没有给他,就告诉他巴黎独立教会圣日尔曼教给她的三张牌。‘去试试看吧,’祖母说。要他几张空头支票再赌。其他的人是вымыслено(虚构的)。普希金注意到纳斯秋金认为这个伯爵夫人不像戈利岑娜,而更像老朋友娜塔莉娅・基里罗芙娜・扎格里娅兹斯卡娅。普希金表示同意,回答说,他觉得戈利岑娜要比扎格里娅兹斯卡娅更容易写,她的性格、风度举止更复杂些。”(这段引文译自英语材料,为强调普希金的原话,其中几个词用的是俄语的译音,中译文现以俄语拼出。)

看来,普希金是有意选了更有个性、更富传奇色彩的女性娜塔莉娅・彼得罗夫娜伯爵夫人。如今,文学史家和传记作家都认定《黑桃皇后》里的伯爵夫人的原型是娜塔莉娅・彼得罗夫娜・戈利岑娜公爵夫人。

弗拉基米尔・德米特里耶维奇・戈利岑公爵的祖母娜塔莉娅・彼得罗夫娜・戈利岑娜公爵夫人(КняиняНаталъа Петровна Голицына,1741-1837)虽然本身不很漂亮,但却是当时最富色彩、最令人激动的女性之一。

娜塔莉娅・彼得罗夫娜娘家姓车尔尼雪夫(Чернышев),所以原名叫娜塔莉娅・彼得罗夫娜・车尔尼雪娃。她父亲彼得・车尔尼雪夫(Петер Чернышев)是俄国驻法国的大使。她的祖母叶芙朵吉娅・日热夫斯卡娅(Евдокий Ржевская)曾是沙皇彼得一世的情妇,后来嫁给他的祖父,这位沙皇的денщик(勤务兵)格里戈利・车尔尼雪夫(Григорий Чернышев)。也有传言说,实际上,娜塔莉娅・彼得罗夫娜是彼得一世的孙女。不过不管怎样,总之,这就使娜塔莉娅・彼得罗夫娜一家在伊丽莎白女皇(旧历1741-1761)时代,尤其在叶卡捷琳娜二世女皇(1762-1796)时代具有特殊的地位。1766年,娜塔莉娅・彼得罗夫娜参加彼得堡的赛马比赛,得了一等奖,一枚钻石玫瑰。同年,她嫁给大她10岁的弗拉基米尔・鲍里索维奇・戈利岑公爵。

戈利岑公爵家族是一个贵族世家,产生过多个政治人物,如鲍里斯・亚历山大罗维奇・戈利岑(БорисАлександровичГолицын)是彼得大帝的侍卫长;他的曾孙鲍里斯・戈利岑和德米特里・戈利岑兄弟在1820-1844年间先后任莫斯科总督。鲍里斯・亚历山大罗维奇的父亲弗拉基米尔・戈利岑是陪审长和著名外交官,其最著名的功绩是将被捕的著名农民起义领袖叶梅里安・普加乔夫解送到莫斯科。至于鲍里斯・亚历山大罗维奇・戈利岑公爵本人,他虽然拥有巨大的财产,但他的愚蠢也与他的财产一样的大,结果是整个家庭在一定程度上由娜塔莉娅・彼得罗夫娜掌控。这方面,小说《黑桃皇后》的描写也像生活那么的真实:伯爵夫人输了钱,“吩咐他(丈夫)去还债”;当他勃然大怒、拒绝支付赌债时,她便“打了他一记耳光,独自躺下睡觉,用以表示自己的不满。”

小说里说伯爵夫人年轻时在巴黎的冒险经历也是实有其事。

娜塔莉娅・彼得罗夫娜确实去过几次巴黎,并且先后荣幸地受到国王路易十五和路易十六及王后玛丽・安托瓦内特的觐见。

普希金是在娜塔莉娅・彼得罗夫娜年迈之时见到她的。从1817年起,年仅18岁的诗人还曾对戈利岑家族中的另一个女性,37岁、外号“夜夫人”(La Princesse Nocturne)的叶芙朵吉娅・戈利岑娜公爵夫人(Евдокий Голицына)有过两年的疯狂恋情。《叶甫盖尼・奥涅金》中写的“天色暗了,她坐上雪橇,C‘闪开,闪开!’车夫在喊叫;C霜花发出银色的光辉,C在他的海狸皮衣领上闪耀。C雪橇向泰隆饭店飞奔:C他知道卡维林在等他”(丁鲁译)即是普希金自己当年与好友彼得・卡维林一起奔往位于冬宫附近“泰隆夜总会”(Талион Клуб)的叶芙朵吉娅・戈利岑娜公爵夫人沙龙的情景。

不过娜塔莉娅・彼得罗夫娜・戈利岑娜公爵夫人的容貌,就是在她年轻的时候,也并不如普希金所写的那么漂亮。

诗人在《黑桃皇后》里借公爵夫人的孙子托姆斯基的口说:“……60年前,我的祖母去过巴黎,在那儿还是一个十分时髦的人物呢,人们追逐在她的身后,希望一睹莫斯科维纳斯的风采。(路易十三的首席大臣)黎赛留热烈地追求过她,而且祖母肯定地说,由于她毫不动心,黎赛留差点要开枪自杀。”(曹缦西译)

那里是什么“LaVenismuscovite”(“莫斯科维纳斯”)!娜塔莉娅・彼得罗夫娜・戈利岑娜公爵夫人不但不美,简直可以说有点难看。

娜塔莉娅・彼得罗夫娜外号“蓄?夫人”(La Princesse Mouseache),原因是她不但蓄起小胡子,像幽默的安东・契诃夫说的:“有胡子的女人就像没有胡子的男人一样可笑”;甚至满脸都是。当时一位美国驻俄国的大使亚当斯(A.Adams)回忆起她时说,他从未见过满是小胡子甚至长络腮胡子的女人,她看起来让人觉得像是古希腊哲学家柏拉图。

诗人显然是为了制造小说的阅读效应,把这位公爵夫人浪漫化了。

另外,为了同样的目的,普希金在小说里还将一些历史人物的事有意进行夸张和虚构。

在《黑桃皇后》里,托姆斯基说:“祖母有一个亲密的朋友,是一个相当引人注目的人物。”接着,托姆斯基介绍了这个圣日尔曼伯爵的种种神奇事迹,以及他如何授予她“不需要(本)钱”便能在赌牌时赢钱的“秘诀”,也就是所说的三张牌。

神秘的圣日尔曼伯爵(Comtede Saint-Germain,约1710-1784),实有其人,但其真名、身世及出生地点均无确切材料。一般说法他是葡萄牙犹太人,几乎懂得所有欧洲语言,历史知识渊博,在化学方面也颇有成就。他大约在1748年出现在法国宫廷,一度有突出影响,路易十五曾请他执行秘密使命;由于干预了奥地利和法国之间的争执,引起奉命发展同奥地利新结盟关系的驻奥地利宫廷大使舒瓦瑟尔公爵(Ducde Choiseul,1719-1785)的敌视,1760年6月逃往英格兰。

娜塔莉娅・彼得罗夫娜・戈利岑娜公爵夫人的确有两次去她父亲任大使的法国巴黎,一次是1761-1762年,另一次是1786-1790年。但这两次都不可能接触圣日尔曼。原因是路易十五于1760年认为圣日尔曼是一个施妖术的人,将他拘捕投入巴士底狱,此时戈利岑娜公爵夫人还没有到巴黎。后来,他就越狱,匆匆逃往英国,再转至俄国,最后去了德国和意大利。1762年夏,他已经到了圣彼得堡。至于戈利岑娜公爵夫人第二次来巴黎时,圣日尔曼已经于1784年去世,两人更不可能见面,还有什么“亲密”可言!虽然有人说在1789年时还看到过这个冒险家,但从未有人提到他跟什么公爵夫人接触的事。

作为小说,普希金在《黑桃皇后》中的想象和虚构的确增强了作品的吸引力。小说发表后,作者普希金在1834年4月7日的日记中这样写道:“我的《黑桃皇后》风靡一时。赌徒们都把赌注下在‘3’、‘7’和‘A’上。他们发现老伯爵和娜塔莉娅・彼得罗夫娜相似。似乎并不叫我为难。”

普希金以他诗人的想像力,将真实和虚构巧妙地结合了起来,使《黑桃皇后》成为他最著名的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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