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铲平老鸭喉舌共建大众语像

2008-01-23 来源:中华读书报  我有话说

我是职业摄影记者,不务正业,出了一堆畅销书。由于身体问题,我日益厌倦写字,甚至仇恨写字,一提写字脑袋就要爆炸。这本《一个人的远行》最初我没写一个字,这200多张照片甚至不是我选出来的。2003年,我

一个人开车从北京出发,经河北、山西、陕西、甘肃、新疆,从红其拉甫进入巴基斯坦、阿富汗、印度、尼泊尔,从喜马拉雅山南坡,经樟木回到西藏。我反对集体活动,认为只有一个人独自面对自然、面对社会、面对自己时,才能显示出超凡脱俗的本性。这种感觉最初是在采访海湾战争时出现的,我在《我从战场归来》的自序中写过:“一个人只有面对死亡时,才能表现出超凡脱俗的品质和能力。”

根据我发明的“语像”原则,我的编辑把几百张照片压缩成JPG格式,再用电子邮件发送给我的200多位朋友,请他们每人挑一张照片写一段文字。观点不限,文体不限,字数不限。大多数人对这样的编书方式不理解,很多人好奇,要求作进一步的解释。北京天文馆馆长朱进博士,连续五次发来邮件要求解释。

一张同样的照片,在不同的人看来,完全会得出截然不同的解释。“语像”最突出特点是“跨界”,跨越年龄、职业、国籍、种族、信仰、意识形态……每个人根据自己的常识和理解,依托现有科技产品,二度创造出跨界产品。

由于抑郁,我很烦躁,只能由我的编辑不厌其烦地用电子邮件、电话、当面沟通等方式,与200多位作者用多种方法进行沟通。有人写一段话,有人写一首诗,有人写一篇很长的文章……

写得最快的是王文澜,不仅写得快,还写得特好。他说照片好得不像我拍的,说“煮熟的鸭子又飞了”。

《人民日报》副总编梁衡说,好多年前西苑出版社出版过他的一本散文集,由河南一位画家画漫画作了插图。他问我,这样的散文集算不算“语像”?我说,肯定不算。

梁衡的书是文字在先,插图在后,属于传统的图解文字,图是插图。而且在中文中,“图”一般是指经过设计,在白纸上由手工或技术绘制的形象,如图纸、地图、操作图,三视图,主视图,俯视图等。

我的“语像”,首先得有独立的照片,这属于“第一创造”。我不对第一创造的照片作任何提醒或暗示,而是由读者完全独立地发表感想,行使自己独立的话语权。在我第一创造也就是自然创造的基础上,实行二度创作。

“语像”的二度创作,不是第一自然的创作,它的一个很重要的特点是跨界的,打破传统科学技术已经形成的界线,用艺术的眼光表达人的情感,淡化自己的职业特色。在这本书里,不存在高低贵贱,只根据我拍摄的照片排列次序。上将领军饷的时候高,住小楼的时候高,指挥千军万马的时候高,可是在这本书的话语权上,他和小孩儿完全平等。谁的思想独特,谁就高。在书中,我们保留每个作者的社会职务,不是为了强调他们的阶级,而是为了客观地反映他们的广泛性。

在机器社会里,有思想感情的人才是完整的人,才不是机器人。我喜欢思想独特的人,希望思想独特者参加“语像”。不要单纯地吹捧,人云亦云:老唐好,老唐好,老唐就是好……我希望有客观的不同的声音帮助我改正错误,完善我的创作。比如,老唐你太秃,最好戴个头套,遮遮丑,像赵忠祥似的。即使这样,也好歹算个意见。

在创作过程中,我认识了一个小孩儿――小王,是丁科长介绍来的。丁科长原来是中国政法大学函授部的,中学是画画的,考上政法大学可是不喜欢法律。毕业后留校,总在操场上唱:“小妞小妞快快长,长大了好跟丁科长……”丁科长认识很多人,这个小王,是IT记者。小王的说明写得特别棒。他写的那张照片拍的是巴基斯坦伊斯兰教控制区里,一位穆斯林守着一个木头窗框,里面保护着一尊佛像。因为前一段时间塔利班学生军摧毁了巴米扬大佛,巴基斯坦为了保护佛教文物,用木头窗户把佛像保护起来。遇到游客参观,交钱买票,打开木头窗户让人看一眼,再马上关上。

小王写了三句话:“我打开窗看到人;他打开窗看到‘信仰’;美国人打开‘视窗’,看到‘世界是平的’。”(《一个人的远行》,214页)写得真棒!犹如晴天霹雳。三句话,峰回路转,咔、咔、咔!我仿佛拐了三个弯,上了三层楼。

我只见过小王一次,那天还有很多人,总共在一起待了不到一个钟头。当时,我给大家打幻灯,让大家看照片,然后各自挑选一些回去写说明。小王看后,挑了这张照片,写了上面这三句说明。

那天在场的还有《半边天》的主持人张越,她写得也特棒。她挑了一张神像,写了篇《神,你生气了吗?》,文章较长,大意是批评现在的人不信神,伤天害理,不见雷锋,到处马蜂。一个月后,张越去尼泊尔旅游,回来后说又有心得,问我还有没有剩下的照片,没人写的,再写两张。可惜照片早就被“认购”一空了。

现代科技通常可靠,但也有传输失利的可能。比如崔健,传了几次,我以为他收到了,可直到快发稿了,还没收到他的大作。我打电话问,崔爷,写得怎么样了,我这里要开印了。崔健说,我根本就没收到。问崔爷,你在哪儿呢?他说我在“愚公移山”呢。“愚公移山”是一个酒吧,在工体旁边。我匆忙驾大吉普飞到“愚公移山”,里面声音特响。崔健面对我的编辑的苹果电脑,写了一篇《太阳下的牛,就像条狗》。给老崔传照片的经验证明,不能轻信科技,真正的交流还得直接接触。

找姜文,我也是直杀到片场,强迫他发表“语像”。他剪片子剪得头大,一头雾水。拿着铅笔钻研良久,在白纸上开写。字虽然少,但力透纸背,一字千钧。说千钧,是字背后的力量大。比如一个巴基斯坦士兵握住一枝AK-47步枪,我们叫56式。姜文用铅笔只写了一句话,“枪,肯定进口!”他并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东西,但是把该说的全说了。另外一张照片是两名士兵,背后有一门古炮。这位爷用铅笔写了一句话:“图左为老炮儿。”第三张是一个身挂许多勋章的军人,姜文写:“干什么了,挂那么多勋章。”是啊,我们平常总见那么多人身挂勋章,真不知道他们都干什么了。

大师就是大师,用艺术的语言概括出科学无法复制的人的故事,源于科学,又高于科学。姜爷言简意赅地写了四篇,与唐爷概括的另外一个规则不谋而合,就是“以科学的眼光、艺术的语言,讲人的故事”。他的话虽然简单,但是使用了十足的艺术语言。萨特说过一句话,大意是科学是精确的,文学是不确定的。由此可见,艺术之所以存在,是因为它与科学有关联而又不尽相同,否则早就被科学同化,变成其中的一部分了。在这里,艺术不必用直白的语言,能通过思想表达言外之意、弦外之音,这在某些特定时空里十分必要。

显而易见,这里使用的语言文字不是数学课上的定理证明,不是公安局的预审记录,也不是法庭书记员的司法文书……

CCTV的主持人陈铎,不上网,看到照片后,传来一张传真,毛笔写的,好像对联。

人大常委会财经委员会主任贾志杰相信网络,看了照片,口头发表讲话,由我的编辑记下来,E-mail往来确定,经贾老看过后,最后说好。

也有对互联网烂熟于心的,姜昆。他做过鲲鹏网,人也好,特别热心,写了好几稿。还说唐老师,不行我再改……马季说:“宁要不完整的新,不要完整的旧。”艺术家最看重的是创新。

这200多位作者,联合起来对我这个长期生活在抑郁情绪里的病鸭子,实行人道拯救。

(摘自《唐师曾:我说》,唐师曾著,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7年7月第一版,定价:28.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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