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nglish

此在彼在嘉映在

2008-04-02 来源:中华读书报 作者:采写/本报记者 陈洁 我有话说
陈嘉映

1952年生于上海,长在北京。文革在内蒙突泉插队。1977年入北大西语系读德语。翌年入外国哲学研究所读

西方哲学。毕业后留校。1984年到宾夕法尼亚州立大学哲学系读博士学位。90年毕业后在美国和欧洲文化机构打工。1993回国,翌年回北京大学执教。2002年到华东师大。2008年到首都师范大学。

主要译著

译有海德格尔的《存在与时间》;戈尔的《濒临失衡的地球》;维特根斯坦的《哲学研究》;万德勒的《哲学中的语言学》。主持翻译《西方大观念》。著有《海德格尔哲学概论》,《“存在与时间”读本》,《从感觉开始》(又名《思远道》),《泠风集》,《语言哲学》,《无法还原的象》,《哲学科学常识》等,以及一本不知道怎么分类的小书《旅行人信札》。

记者手记

那本书送到德国教育部长手里,获得的评价是“不合格”,结果耽误了作者评教授职称。半个多世纪后,在中国,这本书却让一个青年学者一夜成名。这就是《存在与时间》和海德格尔和陈嘉映的因缘。

海德格尔曾说,思是人类最简单也最费力气的一项手艺活,那么,陈嘉映该是个孜孜以求的手艺人;梁漱溟曾说,学者分两种,学术中人和问题中人,那么,陈嘉映该属前者。他表现得相当哲学化,我们坐了一大桌子,他的得意门生、学术助手、责任编辑、还有我。他们讨论很艰深的问题,用不同语言说同一个概念。我旁观又旁听,只见海德格尔和维特根斯坦在他们中间转来转去,是陈嘉映脱不去的双重影子。

陈嘉映说话低沉,用词很斑驳,在流畅而细碎的表述中,时不时有英语单词和专业术语蹦出来,有时还夹杂未必那么文雅的字眼,“拉屎”或者“狗屁”。如果语言真的是存在的家,那么陈嘉映的家主题鲜明,而且小饰品还真多。

革命和反革命

我就在北京和上海两个城市之间倒腾。从上海来北京,是6岁,2002年从北大去了华东师大,现在又回北京。没别的原因,上海挺好,华师大对我很好,但老婆孩子老爹都在北京,家在这里。

当然我还是比较亲近北京。上海的知识分子坐一起总是谈股票、孩子上学,他们干活习惯自己一个人干,不扎堆,北京有圈子,一本书出来,比如《往事并不如烟》,有的喜欢有的骂,反正会形成一个知识分子公共话题,大家见面都会聊到。

国外也是。纽约是美国的文化中心,有活跃的知识分子群。但你不在主流文化圈里,人家不会邀请你,就是邀请,你那点儿英语,没辙!我也去过不那么高级的、一般的文化沙龙。开始还能跟一点,半夜12点以后的,一个字都听不懂。人家说笑话就一句话,有时只一两个字说出来,满座都笑,你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我父亲是小干部,要筹建轻工业学院,全家就过来了。上到初二,文革了。文革时特别好玩,嘉明是干部子弟,我和嘉曜是黑帮子弟。嘉明是101红卫兵的创始人之一。我开始是我们初二二班文革领导小组的成员,一辈子没当过几次“官”,所以印象深。但后来不能领导班里的文革了,因为嘉曜成了反革命。

我要往前说一点,我们哥仨,嘉明大我4岁,嘉曜大2岁,中学不在一个学校。小时侯,家长对孩子的教育几乎不关心,嘉明上轻工业部子弟小学,非常好的学校,我和嘉曜在马神庙中心小学,很次,我们居然不知道。开会时,校长说:“我们是北京最大的小学”,我们可自豪了。我们先后都报的101中学,只有嘉明考上了,我和嘉曜去了师院附中。

我的幸运是小时候和这两个哥哥一起长大,他们都不是特别寻常的人。嘉曜从小就特别拗,反叛,有独立精神。他贴出的第一张反红卫兵的大字报是1966年6月16日,绝对是全国第一张,红卫兵刚成立还没几天呢。我没什么想法,嘉曜想什么我就怎么想,也反红卫兵。当然红卫兵势不可挡,很快就夺权、掌控一切,嘉曜成了反革命分子,学校六大右派之一。红卫兵下命令,不准出北京,就像现在取保候审的要控制一样。

我们当然不管,还是出去串联。结果特别不巧,到处溜达时赶上北京的红卫兵冲击上海市委,我们去看热闹。你都不会相信,那么人山人海的,就撞上了我们学校的红卫兵,还是最狠的那一拨。勒令我们马上滚回北京。我是从来不反抗的,嘉曜有斗争精神,但那次也哼哼唧唧没说什么。

回北京没几天,嘉明要去新疆。当时串联,倾向于越远越好,满世界溜达呗。哥仨一起去。先在乌鲁木齐住几天,准备去南疆。临走的头一天晚上,在八一农学院,我和嘉曜上厕所,隔着蹲坑的挡板聊天,声音被人听出来了。我们哪知道我们学校的红卫兵住同一栋楼里!

我们一出来,那帮红卫兵就在门口堵着呢。把我们带到一间屋子里,背对背,拎着皮带审我们。

这时门口有人狂敲门,是嘉明找过来了,带着一帮子红卫兵,101的,还有师大一附中的,要求放人。101和师大附是全北京最狂最牛的,不少最高的高干子弟,有来头。但我们的红卫兵也不示弱,最后的争点变成我爸是革命干部还是黑帮。他们还真找轻工业学院的一个狗屁女大学生对质,那女的说,“陈昌杰?他好像是黑的吧?”这就不好弄了,101、师大附的人就作保,放了我们。结果哥仨就滚回北京了,南疆没去成,哎,可惜了。

后来又出去转,到云南。回来时北京联动了,联合行动委员会,早先的革干现在好多成了黑帮,就开始反中央文革。嘉明自然而然是联动。嘉曜呢,自然而然是反联动,说联动是反动组织。嘉明在政治上无所谓,在学校当联动,回来看我们反联动,就跟我们一起反联动。我们仨在家设立了一个小型印刷厂,刻蜡版,自己印出来,再出去贴。宣传反联动。嘉明刻蜡板,他写一笔极好的字,文章也极好。

嘉明的性格就这样,从小到大,就没有什么事情过心的,怎么都行,走到哪一步算哪一步。今天过完了就过完了,你问他明天干吗,他觉得你问得奇怪,明天还没到呢,到时候再说,全看自己的高兴劲儿。我住在黑山沪的时候,他来了,坐坐,坐一会儿走,干嘛去?“再说”!在这一点上我跟嘉明完全不同。我从黑山沪进一趟城,事先会列一个单子,把要干什么事情写清楚,一路上一处一处先干什么后干什么,严格计划好。当然我出门会忘记带,这是我的毛病。嘉明那种性格不是特别常见。一点抽象理想主义都没有。

读书和著书

闹了两年,到1968年,去内蒙古插队。那8年的感受挺好的。年轻,觉得那地方、那岁月,都好。插队也没谁正经劳动,最开始还想着向贫下中农学习,时间一长,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大家都怠工,能歇着就歇。我们也这样,平时就看书。

也学外语,最先捡起俄语,中学学过两年,有点基础,然后学德语,因为喜欢德国文学和哲学,我特别喜欢歌德和席勒。学英语比较晚一点,1974年开始学。

当时的书比一般人想象的要多。我们大多是干部和知识分子家庭,抄了家,多少还会剩些书,带到乡下。大家互通有无,听说哪个青年点有什么书,就去那里翻书箱。我那时侯看黑格尔的《小逻辑》,读了几个月,然后是《哲学史》,看书没什么系统,到手的书都读。

还有,文革笼统地说是十年,但在我们经过的人看来,其实是一段一段的,其中有非常大的转变和不同。比如1971年林彪摔死之后,有一次小阳春,改变非常大。那时抛出来一大批书,我们经常去西单新华书店背后的内部门市部买书。买书得要单位的介绍信。对我们经过文革的人来说,自己刻个章,印个介绍信,都是易如反掌的事,新华书店的人也根本不看,就是一程序,要走个形式。

当时进去简直就看傻了,真是无尽的宝藏。我现在还存了几本,说给你听就知道了:托尔斯泰全集,俄文的,陀斯妥耶夫斯基文集,莎士比亚全集,歌德文集,席勒文集、茨威格小说集,德文的,诸如此类。买陀斯妥耶夫斯基全集,其中有他的《群魔》,反社会主义,没有译成汉语,只能读原文。我学德文,就因为买了好多德文书,不学德文没法读。

后来还到北京图书馆去读书。那时北京图书馆还开着,外文阅览室基本上是空的,没人去。有的书,中译本是禁书,但外文原版不禁,尼采、弗洛伊德。还可以外借。有一段时间我对弗洛伊德很着迷,看了《梦的解析》,天天给自己解梦,还到处去打听别人的梦来解。

自己也写。我很早就开始著书立说。写了好几本书,《逻辑学纲要》,《哲学史名词鉴》,还有文学作品,长篇小说、短篇小说集,有一部几十万字的长篇小说《玉渊潭畔》,还有长篇《人生》。可能有些还在。现在岁数大了就不宝贝了,估计现在翻出来也残缺不全,而且也恨不得付之一炬,不值什么的。那时写的东西,除了几首古体诗能拿出来,其他的都不行。

我还有更早期的著作呢,都丢了。不是抄我们家嘛,本来不是抄我,可我有一大堆著作,16岁刚插队,已经著作等身了。他们也就顺便翻,随便拿走了一本散文集、一本诗集、一本日记。我大概从四年级开始写日记,这是我唯一一件坚持到现在的事情,几十年了。

我担心极了,小孩嘛,对自己的东西珍贵得不得了,跟现在完全不一样。赶紧把剩下的东西用一个大书包,封好了。我们家住月坛,楼底下有个地下室,除了我们坏孩子没人进去玩。很黑,有个坑凹的地方挺隐蔽,我把东西藏好了,准备回内蒙的时候带回去。过两天去看,没了。你想啊也是,当时到处查坏分子,不仅我对那个地方熟,公安部门可能也熟。

当时那东西丢了,我真是痛不欲生,一生的著作都没了,稍微夸张一点说,死的心都有。其实那东西现在要真放到网上去给大家看了,估计我想死的心都会有,不定多恶心呢。可那时侯就觉得,这一生的心血啊,都付之东流了。结果我现在唯一保存下来的“早期著作”,就是被抄走的那几本,过了两年又还我了。

1976年回城。家里三间小屋,七个大人,在走廊隔出个小间来我睡,二十好几了,在外面混了十来年,突然闲在家里找父母要钱,心里很不舒服。嘉曜当了下料工,我也准备去印刷厂当排字工。

就在这时候,听说可以高考了。高考是我一辈子认真准备的不多的几件事之一。但报考北大德语完全出于错误的判断,别人都说,天下有谁会德语啊,肯定全场就你一个人考,只要你去考就考上了。其实根本不是那么回事,考场里都是德语专业学出来的。

我笔试倒是考了个最高分,可面试瞎了,除了打声招呼Wie gehtes Ihnen,一句话不会说呀。还以为我笔试作弊,我解释自己在农村自学的,后来还是把我收了。

读研究生也完全是偶然。我去申请每个月十九块五的助学金,没成,说我们家里不够穷。正好恢复招考研究生了,每月有36块,好像是,相当于二级工呢,赶紧报名。

还是面试不行,问我毛泽东在《中国革命的策略》里怎么论述矛盾、实践之类的,我答不上来啊,好在熊伟觉得我外语不错,主张留下,我大概是鸡肋,招吧差点儿,弃之又可惜。

我报的是王永江,研究苏联哲学的。入学后他找我谈话,说外哲所有些老先生,学的哲学虽然不正确,但还挺专的,研究些反面教材,也可以为马列思想做贡献。话他们是这么说,其实他们也的确不愿意这些学术失传。我就跟了熊伟,海德格尔的学生他是。他让我读《存在与时间》。说,这书你喜不喜欢不敢说,但读了肯定不浪费时间。

出国和回国

我一开始没拿到硕士学位。说起来,你大概会觉得我幼稚得有点假了。有一天熊伟找我,他一般稍微有点?嗦,但那天的圈子兜得特别大,讲了半天,最后说,你千万别激动,你硕士没通过。那年北大300多研究生,有6个没拿到学位。我说,熊先生,这个有什么,多大的事。我真就没在乎。我在有些方面比较晚熟,从小到大没怎么考虑过前途。小事上周密计划,但大事上几乎都是糊里糊涂过来的。这一点我倒和嘉明像。

然后我就留在北大工作了。1983年,熊伟认识了宾夕法尼亚州立大学的科克尔曼斯,科克尔曼斯狂热地爱好海德格尔,听说中国有个年轻人在翻译《存在与时间》,兴奋极了,很快就把我一切都安排好了。当时出国还比较难,听说我妈逢人就吹,我们家仨孩子都在美国,好着呢。出国完全是两位导师包办。有同学跟我说他出国的艰难,说我真是幸运得不可思议。

其实我不顺的事多了,好多事过程都不顺,但结果挺好。我博士论文第一读也没通过。我没当回事。当然这种想法是不对的,如果没博士学位,以后很多东西会不一样,顺利取得的那些东西可能要花费很多力气才能获得。我平时不说这些破烂事儿,只在安慰青年不得志时,拿自己比划比划,他40岁没提上教授,气不平,就安慰他,我40岁副教授还没提上呢。

博士论文写的是语言哲学方向,也是个错误的安排。本来要写海德格尔的,换题目给我造成很大的麻烦。这还得退回来讲。我是85年夏天通过博士资格考试的,还得了一个奖,据说是多少年以来考得最好的。年底就开始写博士论文了。这时北京这帮朋友要我写《海德格尔哲学概论》,原因是《存在与时间》已经谈妥了出版。

要说到出这个书,可不是容易的事,一个研究生翻译的,出书不容易。甘阳他们在北大搞了个研讨会,把当时在世的哲学界大头都请去了,贺麟、王玖兴、周辅成、熊伟更不要说。会刚一开完,好几个出版社都要这份稿子。我基本上就是这一本书出的名。现在走到哪里,别人还说,陈老师,我读过你的书,《存在与时间》,我说,不好意思,那不是我的书。

甘阳学术上有能力。但和我们不同,他还有文化企业家的眼光,一流的直觉,学术政治能力,天生的。他做“文化:中国与世界”,编委都是当时的研究生,刚毕业的,有的还没毕业,后来看看编委名单,差不多都成了什么家。甘阳的眼光没的说。

他知道这批译作一打出去,我们一代学人就站起来了,接下来不能单靠翻译,要有自己的东西。他要出一套我们自己的著作。我这么说大概有点自吹了,但当时80年代那一帮人中,我被看做正宗有学问的人,学术训练各方面是最好的之一。甘阳又是哥们儿,打头炮的著作肯定有我的。我犹豫,难度比他们想象的要大,我对写作的要求又比一般人高些,但架不住他们使劲说,我就答应了。

80年代的气氛……举个例子吧,1985年底,王庆节来美国,说,嘉映你赶紧学成回国,回北大,这个阵地我们不能丢。现在我出来了,王炜在那儿顶着呢。北大是第一重要的阵地,其次是社科院。说起来像是学术政治,但在当时是学术理想、文化担当。我们那时候把坏的学术和坏的政治连在一起,我们不只是代表一种新的学术,而且代表新的政治,西方民主精神什么的。事关重要,所以甘阳、庆节他们那么起劲地全面布局。

我一听这么重大的事业,就答应下来,开始写,从1986年到1988年,一年多时间没干别的,成天就看海德格尔那些书,读得太熟悉了,海德格尔说话那口气、进入问题的方式,简直读了上句就知道下句怎么说,重要的段落都知道在哪里。一时间几乎就成了个专家。

读得太多太密了,结果等这稿子落地,海德格尔的东西我一看就反胃。现在要开始想论文的事了,可海德格尔我一个字都读不了。我去跟科克尔曼斯说,他气坏了,我们交往那么多年,唯一的一次,他对我大发脾气,第二天又给我打电话道歉。

我就换了指导老师,找的棱格斯,他比较好说话,说你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吧,反正也差不到哪里去。他很信任我,结果对我估计过高。正是1989年,大事情,我根本没心思,干脆去California闲逛。奖学金年限也到了。第一次答辩,第二读者不通过,要修改。嘉曜在阿拉巴马开小饭馆,正缺人手呢,我就去了。把论文草草改改,过几个月回学校答辩,通过了。博士论文没考虑出版,的确写得不好,论文的主要内容后来写了篇《论名称》。

在美国的时候,用功。我从小到现在总用功。也玩来着。迷过桥牌,桥牌和围棋一样,要打谱的,占去不少时间。到美国看打桥牌的都是老太太,不玩了。喜欢旅行,差不多各州都到过。在美国我一直自己做饭,手艺还不错,在家从小就做饭。

在阿拉巴马没待很久,去一家刊物代主编。1992年,我打算回了,回国前想着要到欧洲旅游一圈。有天夜里两三点,接到法国一朋友的电话。说有个项目,一年时间,在欧洲六个国家蹲实验室。有点工资,不高,1000美元?2000?绝对够我过了。天下就有这么美的事。当然好了,明天过去都行,正好行李都打好了现成的。

1993年回国,开始没去工作,因为手里有一万来美元。当时美元比值极高,利率也高。算下来,换成十来万人民币在银行,一年净得一万利息,够生活了,有嘉曜的房子住着,楼下就是食堂,生活真是美极了。就一桌子,一电脑,一架书。标准地道的工作室。

后来钱被一哥们儿坑了,他说帮我去换汇,美元拿走了,人不见了,直到现在还没露面。

出世和入世

王炜在北大外哲所,帮我处理了一堆麻烦事,把我办回到北大守阵地。这阵地我也没守住,被踢出去了。在北大,上课时间我到教室,别的事都不管,自己干自己的事,在华师大,要不是做了几年系主任,其他时候还这样,清净。现在到首师大,应该也没什么变化。

我前一段主要在做的,刚做完,是翻译《西方大观念》。《西方世界的伟大著作》是大英百科全书出版社编辑的一套丛书,60卷,这套书的前两卷就是Syntopicon,“西方大观念”,包括102个观念,如存在、民主、艺术等,代表西方文化最主要特征。也可以看作一部问题集合,我们关心的“哲学问题”,差不多都在这里了。

这书2005年春天就开始商量,让我做中译本主编。我这人怕麻烦,这种活儿一般都不接。但这部书真让人动心。我在外国读书工作时,《西方世界的伟大著作》就是常看的。组织翻译当然是很麻烦的,找了几十个译者,也就不说了。反正所有译稿我都审读过,有一半以上认真改了。版权方开始答应提供一套电子版,我想着把它发在一网站上,译者也把自己的译文发上去,大家互相批评切磋,挺好的计划,可惜,版权方后来又说电子版损毁了。还有别的一些不顺利。辛苦了两年多,换来了一百多万字,译者很辛苦,编辑部也很用力,华夏社的陈希米、王霄玲,都很认真的。说真的,学术的进益,一半在学术人的工作,一半也有出版人的努力。

我觉得,哲学承担了一部分精神需求。一般群众不理解哲学,这一点我的看法比较温和:当然不能指望所谓喜好哲学的老百姓都读我的书,不读于丹。这是不可能的。但高精尖的东西,有它自己的生存空间,只不过你一开始就要知道自己是干什么的,从第一天起就不能指望自己成为于丹,事实上如果有一天,你的书畅销成那样,那一定是出问题了。如果我在讲台上,下面老是掌声如雷,我会怀疑自己说错了。工作性质不一样。就像湖里的生物,各个物种占一个层面,如果弄得我们和于丹在同一个平面上被阅读,这个不对。

世界上的事情,不能算的。像甘阳那么有学术政治的直觉,但总的来说也比较幼稚,没有谁真是搞政治的,没有谁真知道将来的走向。再说,这社会变化太快了,随机应变的能力比老谋深算更重要。举个例子,我们77级的,谁都是冲着北大清华去的,考不上的,第二第三志愿去财经、经贸学校。结果到了80年代后期,北大出来的才拿着几十块钱的工资,学财会的都开着车来了,好的做到司局长了。谁能料到呢?

我记得崔健到上海开演唱会,感觉有的东西真不是人力能够扭转的,崔健还是崔健,唱的还是那些歌,大家也都很激动,都在怀旧。但洋派的豪华大厅里,大家穿着鲜亮的晚礼服,听红旗下的蛋,不是那么回事了,我看着崔健,就想,你不变有什么用啊?世界变了。

好多事都这样。好比我格外喜欢王朔,他有才,语言感觉超级好,是这一代人中我最喜欢的作家。但我认为他现在的东西就是不好。我喜欢王朔那股劲儿,但中国的作家吧,一开始那劲儿里面有东西,后来那个东西没了,光剩下那劲儿了。王朔开头有一姿态,这个姿态是有对象的,现在对象没了,光摆着一个空姿态。

当然还是有好东西,电影和书,比如贾樟科的电影,还是有好东西,只是被杂七杂八的东西淹没了。出一本好的书评的确是当务之急,还有影评。我不相信那种特别大众的推介,不是说群众的眼光就是错的,但有些书确实有专门的读者群。我很少看电视,我有个毛病特别不好,只要开始看了,不管多烂,都要把它看完,一边看一边恨得我呀……,有推荐就好多了。网上有推荐?我是想着要学着利用网络,找几个好的网站。网上还有陈嘉映小组?那可要找去看看,怎么上?……

手机光明网

光明网版权所有

光明日报社概况 | 关于光明网 | 报网动态 | 联系我们 | 法律声明 | 光明网邮箱 | 网站地图

光明网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