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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肮脏战争的见证人和受害者

2008-04-02 来源:中华读书报 作者:张黎 我有话说

去年3月,德国哈雷中德出版社(Mitteldeutscher Verlag)为他们的老作家哈里・图尔克诞辰80周年召开纪念会,该社一位编辑来信邀我写点纪念性文字,由于时间紧迫,我正忙于别的事情,未能应邀。可我一直

不能忘记这位老朋友。他的小说《死亡和雨》虽然译成中文在解放军文艺出版社出版了,但中国读书界对这位著作等身,两次获得国家奖金的作家了解还是很少的,自从他2005年底去世以后,我一直在想找个机会,写点东西,一方面向读者推荐他的这部小说,一方面表达我对他的友好敬意和深切怀念。

《死亡和雨》是一部描写美国侵越战争的小说,带有浓厚的自传色彩。作者哈里・图尔克(HarryThuerk,1927-2005)是德国著名国际题材小说家,他的这类小说多以亚洲为背景,描写亚洲各国人民反对新殖民主义和帝国主义侵略的斗争。除了《死亡和雨》之外,还有以马来西亚为背景的长篇小说《大风在丛林前消逝》、《荷花在燃烧的池塘》,以老挝为背景的《香格里拉之虎》,以中国抗日战争为背景的三卷本侦探小说《台风》,其中尤以描写印尼军事政变,屠杀共产党人和进步人士的长篇小说《疯狂》最为读者称道,也最为震撼人心。图尔克曾长期担任原民主德国萨克森地区作家协会主席,他也像小说主人公埃文・施泰因瓦尔德一样,二战期间被德国法西斯拉去当兵,二战以后经过对战争性质的反省,思想状况发生了根本变化,成了社会主义制度的拥护者,同时也像战后许多德国知识分子一样,成了第三世界解放斗争的拥护者,殖民主义和帝国主义侵略战争的批判者。

二战以后,刚刚从战场上返回上西里西亚(今属波兰)家乡的图尔克,作为德意志人不得不立即迁往奥得河以西的德国本土,随着西迁的人群落脚在以歌德、席勒闻名于世的文化古城魏玛。1950年开始文学写作。1956―1958年来北京任《中国画报》编辑、德文专家。在北京期间结识了外文局杨宪益夫妇、中国新闻社马节夫妇和北京大学蔡斯伯格一家,还与刚刚从北京大学德语专业毕业的韩耀城成了至交。北京的两年经历激起了他对亚洲的巨大兴趣,结束北京的工作后不久,复又以记者身份返回中国,以南宁为基地,深入越南战场,冒着枪林弹雨,穿越热带丛林,踏遍漂浮着美军施放的毒气烟雾的田野,被凝固汽油弹烧毁的村庄……小说《死亡和雨》真实地描写了他所见到的这场战争,如小说主人公所说的那样,他要用自己的笔真实记录,并向世人展示正在越南所发生的一切。他相信,终有一天,这场违背人道主义精神的肮脏战争的发动者,会像德国法西斯一样,受到世人的公开审判,而他就是要为这场新的“纽伦堡审判”,搜集和提供见证。他把这一点视为自己的历史责任。

图尔克作为新闻记者,也像小说主人公施泰因瓦尔德一样,既有机会见证战场上的越南民族解放阵线战士,城镇里的地下工作者,水乡的游击战士,如何以灵活多变的方式打击入侵强敌,见证越南平民百姓惨遭美军侮辱杀戮的景象,也有机会见证美军虐待战俘,向被疑为越共控制的村庄施放毒气的活动。图尔克就是在采访中遭到美军这种罪恶活动的戕害,肺部损失百分之七十的功能,后半生体弱多病,晚年仅能靠呼吸机维持生命。据他夫人莱纳特说,图尔克是2005年11月24日辞世的,临终前意识十分清晰,只是呼吸不畅,那种备受折磨的样子,简直令人心碎,惨不忍睹。

《死亡和雨》的写作,运用了欧洲传统流浪汉小说框架,主人公施泰因瓦尔德作为记者采访到哪里,故事便发展到哪里,给读者以身临其境之感。此外,通俗冒险小说手法,艺术小说对事件政治经济背景的分析评论,使故事既有浓厚的趣味性,又不乏思想深度。作者关于美国发动越南战争的借口、动机、目的、采用的手段的分析,时至今日,用来观察美国自那以后所发动的历次战争,仍然具有现实的尖锐性。

上世纪80年代中期,我在魏玛逗留期间,多次应邀去图尔克家里聊天。我还记得他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说,他的姓氏(Thuerk)表明,他是半个土耳其人,他的祖上可能是16世纪奥斯曼帝国入侵匈牙利时留下的“遗民”。他在北京工作生活的两年,中国人吸纳和改造外来文化的能力,给他留下深刻印象。他在北京适逢“大跃进”,他曾就此事询问北京大学蔡斯伯格教授:“这能算是马克思主义吗?”。蔡教授回答得也很风趣:“中国的佛教还能算是佛教吗?”这个回答令他震惊,让他对中国文化传统产生了更为浓厚的兴趣。一天晚上,突然有一女孩儿从阿姆斯特丹打来电话。图尔克向我说:这是我的女儿。原来图尔克夫妇膝下无子,在越南采访时,收留了两个越南战争遗孤,长大成人之后,一个嫁到德累斯顿,一个嫁到阿姆斯特丹。他这一充满人道主义精神的行动,令我十分感动,一个说起话来有气无力,细声细气,身体孱弱的人,居然是这样一个大慈大悲,大智大勇之人,他的文学作品肯定是值得人们信赖的。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他的六十多部作品中,大都翻译成了越南文,受到越南读者的广泛赞赏。我们那次相聚20年后,他这本描写越南战争的小说,要翻译成中文出版,听到这个消息,他十分激动,躺在床上一再给我写信,不厌其详地回答我提出的问题,询问译者是谁,翻译进展情况如何。遗憾的是,中文译本尚未寄到魏玛,他便辞别了人世。如今我们只能从《死亡和雨》里,聆听他那些警世的语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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