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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萨克的末日》:巴别尔的新生

2008-04-16 来源:中华读书报 作者:林成川 我有话说

1920年某期《红色骑兵报》,巴别尔

是该报的战地记者。在中国,巴别尔作品与王天兵的名字是密不可分的。王天兵为巴别尔所做编订、推广与研究,真是不遗余力。用现在流行的说法,他是巴别尔的“骨灰级粉丝”。现在,他以这部《哥萨克的末日》,为自己的巴别尔情结做了一个阶段性的了结,也为自己埋藏心底十余年的疑团做了一番解答。

巴别尔的小说给读者带来的震撼谁也忘不了,可谁都在狂喜之余,茫然而无所适从,因为对哥萨克这些战神(铁木辛哥)、爱神(巴甫利钦科)与恶神(奇亚科夫)的混合体,对这群“兼具兽性、人性、神性”的巨人的历史相当陌生,也对巴别尔的战争经历很不了解。王天兵在读巴别尔的小说时,既感到“巴别尔让我重新自由地呼吸”,也会产生诸多一时难以详解的疑惑。他带着疑惑上下而求索,通过编辑校对《巴别尔马背日记》的艰苦工作,搜集参考了大量文献资料,深入了解到巴别尔在苏波战争中的全部经历,并由此得出了很多全新的结论。《哥萨克的末日》正是王天兵通过“上穷碧落下黄泉”式的考证发掘写出的一部力作。中国史家有“以诗证史”的

《哥萨克的末日》王天兵著新星出版社2008年3月第一版32.00元

方法,王天兵的做法则可以说是“以日记证史”,“以小说证史”。他采取了一种别开生面的叙述方式,以巴别尔两个多月断断续续的行军日记为蓝本,或者说叙事主线,通过对日记与小说、史书的互证与阐释,重绘了一幅波澜壮阔而又可信可感的战争图景。王天兵的叙述清晰耐读,往往有令人意想不到的发现,不妨举几个例子。

从1648年的第一次大规模屠犹,到哈西德教派的诞生,从公元70年罗马人在耶路撒冷对犹太人的大屠杀,到蒙古人入侵欧洲,再到德、俄的屠犹,此书对中国读者相对来说不很了然的犹太人的悲惨命运交代甚详,而这对于理解巴别尔的内心世界至关重要。令人意外的是,王天兵敏锐指出,红军西方面军将领图哈切夫斯基,竟然也是一个排犹分子,这可是战争史的专家也未必注意的材料。这绝非可有可无的旁枝末节,而是紧扣着中心,与久远的排犹历史连在一起。“用图哈切夫斯基自己的话说,他要用刺刀给波兰农工带去幸福与和平,如果犹太人能帮助他,他也可以暂时接受他们。”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犹太人参加了革命,有的还成为红军的将领,也可以解释为什么化名为柳托夫的巴别尔作为一个犹太人,也能与犹太人的天敌哥萨克以同志相称。俄国革命并非如当时人们所认为的那样是“犹太佬的革命”,犹太人与革命之间还有更深的关系。

王天兵不是一位历史学者,却有同样严谨公正的学术态度,正如其所引的英国历史学家戴维斯《白鹰、红星,1919―1920年的苏波战争》一书对斯大林军事决定的客观推测,最大限度地排除了情感干扰,为读者复原了相对而言最真实的历史面貌。其中有一些细节令人解颐,如骑兵军军长布琼尼悬赏五十万卢布捉拿梅因・库柏,后者率领支援波兰的美国飞行连给骑兵军造成了极大麻烦,而“五十万卢布”到底是个什么价位呢?据考,1919年的卢布贬值了约一百倍,布琼尼的悬赏大约相当于旧俄主管工业的部长半个月的工资。“从这个价格来看,布琼尼要么不知道卢布已经不值钱,要么不知道飞机的真正意义。1967年,布琼尼在莫斯科接受《纽约时报》采访,当被问到骑兵在下次战争中将起什么作用时,他答道:‘决定性的!’”布琼尼真的不把空军放在眼里。王天兵最后不忘调侃一句:“布琼尼还在倡导研究核子时代骑兵军的用途。”如此有趣的细节在书中随处可见,却像图哈切夫斯基的排犹思想一样,自有深意。

此书有两个关注的焦点,一是书名所示的哥萨克的历史及其毁灭,着重叙述苏波战争的进程;二是对巴别尔小说与日记的评析,在浓墨重彩的宏大叙事之外,别开一处细腻的景致,可谓巴别尔的文学知音。其中尤以《我是一个外人》、《巴别尔与上帝》、《巴别尔怎样看杀人》以及《“犹太佬把人都得罪光了”》等篇用力最深。《浪漫而狂暴的爱神》有一段话描写巴别尔的小说创作:“巴别尔如同借尸还魂的魔法师,他捏合粗粝的碎片,并将其捶打成浑然一体,最终使之活蹦乱跳,变成一个全新的人。巴别尔不但发明了一个阿帕纳先科,而且一句一句地深入到意想不到的远古荒原。”我愿意将这段话改动几个字句,来形容王天兵这本书:“他捏合散落的碎片,并将其捶打成浑然一体,最终使之鲜活无比,变成一部全新的书。他不但重新发现了巴别尔,而且一步一步地深入到我们无缘识见的历史核心。”

对分崩离析的现代世界而言,“碎片化”的写作乃是一种考古式的构建工程,而对这种试图将历史书写与文学批评整合起来的文体来说,“捏合碎片”也是形象化的“艺术品”生产过程。事实上,艾略特早就在《荒原》里尝试过:“在废墟中我拾掇起这些碎片”。王天兵仿佛扛着一部摄像机,跟随巴别尔的脚步在战场上,在教堂里,在城厢内穿行,将他用文字描写的,用“镜头”语言重述一遍,或者说,重新剪辑一遍。合理的想像与分析填充了文本的间隙,巴别尔原先“蒙太奇”式的意象剪贴变得丰润圆满。我们随着“镜头”的移动看到――“巴别尔的眼光从深邃,到警觉,到木然,到迷离,又变得狡黠了。叙事自然、贴切、细密。就这样,异常复杂的混合布局让那些单看平常的局部显得别具洞天,构成了一个陌生而又新奇、寥廓而又绵密的超现实画面。”王天兵仿佛一名精神导游,带领我们顺着这些明晰的纹路,感知叙述者的心跳和鼻息。他说:

突然间,这种纵贯整体的脉动,虽若有似无,好像又勾勒出一种绝对的真实,它超越了叙述者个体,还原了一个具体而邈远的时空。这难道就是本质――这个因滥用已失去意义的词汇所指?这也许就是犹太教历史上最伟大的叛逆斯宾诺莎所追寻的上帝――那所谓永恒、所谓自然、所谓秩序。触及它的瞬间令人难免生出顾虑和疑惑,无限难道真能被生命有限的人所染指吗?

我们如果见其所见,就会感到战栗和兴奋,同时,这种感觉超越了暴力与屠杀带来的憋闷和压抑,带来一种心连心的通畅,继而是一种神奇的健康和安宁。

这两段话,可以向我们解释王天兵如此痴迷巴别尔的原因,喜欢巴别尔的读者也会同意他的。巴别尔的小说无论是初读时给人的震撼,还是细读后的赞叹不止,都令人感到“一种心连心的通畅,继而是一种神奇的健康和安宁”,这当然是亚里士多德对悲剧定义的遥远回音,同时又具备了它的现代形式:绝不止表面上的感动,毋宁说是“本体上”的震撼。这种神奇的超越体验是巴别尔心中的“上帝”,也是只有真正的读者才能洞悉的“存在之谜”。

相关图书:

《骑兵军》[俄]巴别尔著戴骢译,王天兵编人民文学出版社2004年9月第一版定价:25.00元

《巴别尔马背日记(1920.7-9)》[俄]巴别尔著徐振亚译,王天兵编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年11月第一版定价:22.00元

《敖德萨故事》[俄]巴别尔著戴骢译,王天兵编人民文学出版社2007年1月第一版定价:30.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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