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nglish

听贝廷娜讲她爷爷的故事

2008-05-21 来源:中华读书报 作者:袁志英 我有话说

理查德・威廉

去年11月9日贝廷娜・威廉来同济中德学院作报告,讲她爷爷的故事。她爷爷是理查德・威廉(Richard Wilhelm,1873-1930)。理查德・威廉又是

何许人,知道的恐怕不多,但说起他的中文名字“卫礼贤”,会有不少人知道。他是德国新教传教士,两次来华,旅居中国长达二十五年,可没对一个中国人施行洗礼,却将中国文化精粹传到西方,大大改善了中国在西方的形象。贝廷娜声情并茂,并辅以图文清晰的幻灯,娓娓讲述了她祖父在中国的日子。

1899年德国同善会(AEPM)招募赴华的传教士,卫礼贤想摆脱“狭隘、僵化、俗常的生活”,寻求“人生、人世和宇宙之谜”的答案才应召来到中国青岛。青岛那时还是个渔村,在炮舰的威逼下清政府两年前“租借”给了德国。他住在一家中国人的草屋里,前任住户是个德国商人,因生意失败而举枪自杀。据说自此草屋常常闹鬼,可他作为新教牧师不怕什么鬼神。但他害怕下雨,外面大下,里面小下,房间里也得撑起雨伞。

来华之前他结识了克里斯托夫・布鲁姆哈特(Christoph Blumhardt)牧师,此人胸襟开阔,目光远大,对人世满怀悲悯之心,是个伟大的人道主义者。他还将爱女莎乐美嫁给了卫理贤。翁婿二人都对基督有坚定的信仰,但对教会死板的条条框框甚是厌恶。来华前他曾这样叮嘱卫礼贤:“传教士所带去的应是生气,生命。要和中国人同呼吸共命运,并非是在宗教的层面上,而是在日常交往和日常生活中。中国人首要的并不是受洗成为基督徒,甚至永远也不要成为基督徒。”女婿完全秉承丈人的教导,虽则主持了青岛教堂的落成典礼,但拒绝建立教区,也没对一个中国人施行洗礼。在他看来,不少教徒虚伪,而非基督徒倒多是真诚之人。这种态度无可避免地导致他和上级教会的冲突,不过都被他一一化解。而具有社会民主主义思想的岳父最终被逐出教门。

卫礼贤要按照基督教的基本教义过一种简单的生活,接触周围的百姓。为此他为平民办实事。首先兴办学校和医院,而今的“青岛九中”前身便是1901年建成的“礼贤书院”;1903年他又办起了女学,名为美懿(其夫人的中国名字)书院。由于“办学有功”,被清廷赏“四品顶戴”。他的两个妻妹也都前来执教,岳父的一个侄子来他的医院工作。

1900年,“由于西方列强侵略和迫在眉睫瓜分中国的危险,爆发了拳民起义”。德国公使克林德被杀,德国成了八国联军的首领。一向被视为孱弱的德皇威廉二世发表了臭名昭著的“匈奴演说”,大谈所谓“黄祸”,内中有这样的话:“格杀勿论,毫不留情,不要留下俘虏。你们应该这样运用你们手中武器,务使中国人一千年之后也不敢斜眼看一下德国人。……”贝廷娜不无羞愧地提到这段历史,她说她祖父坚决反对“黄祸论”,谴责“西方所谓文明民族的野蛮和残暴”;在拳民、中国平民与德国兵之间竭尽全力加以调停和沟通,尽量减少灾难和损失。他和一位“李博士”奋不顾身地救助伤员。卫礼贤的沟通和救助受到多方赞扬,也得到中国人民的理解和感佩。

卫礼贤一到青岛便潜心学习汉语,钻研中国的经典。作为传教士,他没有传播基督教义,也没有发展一个教徒,却成了孔夫子的信徒。他先后翻译了《论语》、《道德经》、《列子》、《庄子》、《孟子》、《大学》、《易经》、《吕氏春秋》、《礼记》等。他对中国经典有着强烈的好奇心,并能“沉下心来孜孜不倦地钻研”。他往往凭借直觉感受中国古人:“通过漫长的时间隧道,穿过对他片言只语评论的迷雾,孔夫子突然出现在我的身旁,是那样的高大伟岸,又是那样的和蔼可亲。我翻译他的谈话,时时又为其话语的现实性而深受感动。”

辛亥革命后清朝的达官显宦纷纷来青岛避难,其中不乏像劳乃宣这样的名宿硕儒。卫礼贤和他的结识颇有些神话色彩:“我梦见一位须发皆白的蔼然长者,向我走来。他自称崂山,他想将崂山中的秘密告知我。我向他鞠躬致敬,刹那间他却倏而不见了。”不久,德国青岛总督便介绍劳乃宣充当他的汉学老师。卫礼贤说劳乃宣和他梦中的老者分毫不差。劳乃宣(1843-1921)曾任京师大学堂的总监,还是著名的音韵学家,卫礼贤对他执弟子礼,并养老送终。在劳的帮助下,卫礼贤穷十年之功将《易经》译成了德语。他们二人是这样合作的:劳先一句句讲解,卫一一记录。然后他参考《易经》原文,并根据记录,将其转换成德文,而后他又把德文译文还原成中文,念给劳听,得到劳的首肯才算罢休。从中可以看出,他翻译态度之认真,译文之可靠。

1920年,卫礼贤返回阔别22年的祖国。在德国,他与友人创立了智慧学校,积极介绍和宣扬中国文化。1922年,他二度来华,这次他不再是传教士了,而是德国公使馆的学术顾问。他所面对的是一个经过五四运动洗礼的中国。他和王国维、罗振玉、辜鸿铭等人筹建了“东方学社”,以促进东西文化的交流。他说:“将现代的学术研究和中国古老文化思想结合起来才能达至真文化。”他和新派知识分子梁启超、蔡元培、胡适等人的交往使他的思想发生了很大变化。校长蔡元培聘他为北大德文教授,他对蔡更是钦敬之至。首先他们思想上一致:“蔡元培也像我的祖父一样,主张中国传统和西方学术相结合。”蔡曾留学德国,他和卫礼贤有共同语言,两人都推崇学术自由的原则。“北大活跃的学术气氛,教授中洋溢着创新的快乐,师生之间关系密切,使得我祖父惊叹不止,这在当今的大学里也是极为少见的。”贝廷娜说。然而经济上的窘迫,再加上故国法兰克福大学的召唤,于是卫礼贤束装就道,1924年年末重又回到了德国。回国后,他先就职法兰克福大学汉学系,担任讲座教授,旋即办了一个汉语培训班,后又成立了中华书院,并自任院长。书院每年举行一次年会,著名学界人物汉斯・德里施(1867-1941)、马丁・布伯、文学诺奖得主黑塞、心理学家容格都曾积极参加。我国学者胡适也曾应邀在年会上发表演讲。中华书院还经常举办中国绘画、陶瓷、图书、民间艺术等等的展览;中国音乐周的举办也曾使西方听众耳目一新;还上演过中国戏剧,并创办刊物《汉学》(Sinika)。

卫礼贤热爱中国,热爱它的人民和文化。他的“根本性的发现”乃是根本立场的转变,标志他能从较为客观、公正立场出发来看待中国人,特别是下层人民。难能可贵的是他的思想能与时俱进,从初来中国狂热信仰孔夫子,与遗老守旧人士组织“尊孔文社”,后来转而认为“他的思想中有些是注定要灭亡的东西”,并与具有科学与民主精神的新派知识分子密切过从。然而同时他坚信儒家“天人合一”的说法,或者如卫所说的“自然与文化的和谐”,具有永恒的价值。

一战后欧洲百业萧条,人也万念俱灰,此时卫译中国经典,大举进入西方,正好填补了精神上的缺失。黑塞甚至说:“卫译中国经典给我们开启了一个新世界,无此新世界,真不愿苟活于世。”他除翻译而外,他还写了诸如《中国心灵》、《孔子事略》、《中国哲学》、《中国经济心理》等十余种专著。他的翻译和著作,他为中西文化交流仆仆风尘的奔走,都为中西方的相互沟通和理解作出了贡献,缠绕着中国人的“黄祸”论的梦魇也随之趋于消解,怪不得他被称为“中国的西方使者”,“德意志中国人”,是他改变了中国在西方的形象。中国经典固然有其魅力,然若无人较为完美的传达,也不会为世人所知。正如贝廷娜所云,她祖父译文语言深受歌德和浪漫派的影响,精准通达,明白晓畅,优美典雅,西方文化和思想界的代表人物都为之倾倒,容格说他的生活由于卫礼贤而“大大充实丰富起来”,在卫病危时,他感情激动地写道:“你可不能一病不起啊,你对这个世界太重要了!”

德国波恩大学汉学系顾彬教授也办了一个汉学刊物,名为Minima Sinika(《袖珍汉学》),一来是薪火相传,表示承继前辈卫礼贤的未竟之业;所谓“袖珍”者,表示谦逊之意。

手机光明网

光明网版权所有

光明日报社概况 | 关于光明网 | 报网动态 | 联系我们 | 法律声明 | 光明网邮箱 | 网站地图

光明网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