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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震报道中的若干科学问题

2008-06-11 来源:中华读书报 作者:贾鹤鹏(科学与发展网络中国区域负责人,世界科学记者联盟 我有话说

汶川大地震发生以来,新闻记者们深入救灾一线,为我们带来了精彩的报道。但对于许多记者而言,地震中的科学问题始终难以把握,为此,很有必要从新闻业务的角度对地震科学报道进行探讨。

地震预测与预报

与历次发生地震后一样,许多人会在震后抱怨地震部门,为什么又没有

预报出来?

同样,在震后,也有很多大地震之前种种异象的报道,诸如多个地方报道的蟾蜍搬家等。网上流传很广的一条消息说,震前几天四川省地震局驳斥了震中汶川县所属的阿坝州州政府所在地马尔康附近将发生地震的谣言(四川新闻网:“四川省地震局:从未隐瞒地震信息力辟误传谣言”,2008-05-15,引自:http//www.beelink.com/20080515/2525624.shtml),以此暗示地震部门在震前可能对这次大地震或有察觉。

另一方面,更多的资料在震后不几天浮出水面。有几篇公开发表的四川(川滇)地区将有地震的论文,包括“基于可公度方法的川滇地区地震趋势研究”(龙小霞,延军平,孙虎,王祖正,《灾害学》(陕西地震局主办),2006年第3期)和“四川地区7级以上地震危险性分析”(陈学忠,《国际地震动态》2002年第12期)两篇文章,被网友们上传到网上,作为地震部门失职的证据。上述的两篇论文都是基于对过去地震发生的统计,按照统计规律对四川地区发生地震的概率进行推测。另外也有一篇此前的论文,发表于去年的国际知名刊物Tectonics杂志,指出这次发生地震的北川映秀断层是活断层的结论(意味着发生地震的可能性比较大)。作者包括成都理工大学教授李勇和四川地震局研究员周荣军等。

但是,上述任何一篇论文其实都不能得出确定时间内将发生汶川大地震的结论。而且,它们的结论也难以应用。“基于可公度方法的川滇地区地震趋势研究”用的是一个川滇的大概念,覆盖了将近1.3亿人口。就算得出2008年要地震的结论,难道让这1.3亿人口每天都睡在帐篷中?基于这样一个似是而非的结论在短期之内对两个省的建筑进行全面升级加固很显然也是不可能的。另一篇“四川地区7级以上地震危险性分析”的论文得出的四川大地震发生时间是2002或者2003年,预测的时间与汶川大地震有很大偏差。

第三篇文章是一篇严格的学术论文,具有很高的科学价值。但论文通篇没有做出任何地震预报,只是在结论中指出这些断层有足够的长度,足以引发地震。

上述分析其实不需要具有很多的地震专业知识,只要认真阅读这些论文就可以避免出错。

在5月30日,笔者主持的科学报道沙龙邀请到中国地震局国家地震台网中心的任鲁川研究员表示,震前,地震台网中心会商没有得出任何会发生汶川大地震的结论。关键的问题是,那些事后看有些异常的迹象,在没有发生任何地震的很多情况中也经常会出。任鲁川指出,动物异常行为就属于这种类型,有震前动物异常行为的报道,同样有大量报道指出,在地震前动物没有发生异常行为。

如何看待“非主流科学”的地震预报

在地震后许多强烈谴责“地震不可预报”的人中,包括一类民间科学家或者说非主流科学家。震后不久,笔者曾在网上看到一篇“地震预报专家欲哭无泪”的文章,文中写道:

在西方现代临震预报不可能的科学技术主导下,破坏性地震(5级以上)不能预报,这是国内外地震界主流的共识。・・・・・・在中国,一批地震工作者学习中国传统文化的精华(包括充分利用历史文献记载和“取象比类”的方法等),取得遥遥领先国际的科研成果。例如,耿某某(笔者省略全名)根据历代(包括1956-1970年)大旱与地震关系的统计,发现“6级以上大地震的震中区,震前1-3.5年往往是旱区。旱区越大,干旱时间越长,相应的震级越高”的统计规律。……

文章还宣称,中国地球物理学会下属的“天灾预测委员会”曾一定程度上“预报”了四川的这次大地震。

在大震爆发之际,这样的“预报”当然引人关注,而作为非地震专业的新闻工作者,常常难于判断信息的真伪。但是我们对上述的文字展开分析,还是可以发现一些可能不需要太专业的知识也能进行思考的切入点。

首先,作为理性的记者,特别是从事科学报道的记者,我们需要特别警惕“美国不行,中国难道就不行”的提法。所谓“五千年华夏文明的继承,我们在新旧知识的兼收并蓄后,是有能力预测地震的”是没有任何科学证据的提法。

其次,科学的研究需要来自科学的机构,这一点在近代以来更为明显。那么中国地球物理学会下属的“天灾预测专业委员会”是否是一个专业的科学机构呢?我们可以从中国的科学界组织结构上了解到,学会通常是不具有日常科研能力的,更不要说学会下属的专业委员会,这样的机构恐怕难以在重大的地震问题上做出结论。

第三,从我们的基本科学知识出发,我们也大致了解,大旱主要是季风变化的结果,也许造成地震的地壳运动会对旱情造成一定影响,但是正如本文第一部分所讨论的那样,其影响可能只是众多不确定的前兆性因素的一个,依靠这样的单一因素,或者主要依靠这样的因素,应该难以得出很确定性的,包括时间地点的结论。

许多民间科学家们为了进行包括地震预报在内的科研工作,付出了大量的努力,甚至一贫如洗。但是科学就是科学,其基本的行为规则是尊重科学共同体的认可。尽管我们不能说不被科学共同体认可的一定是错误的科学,但是历史经验表明这种可能性相当大。在地震这种重大科学问题上,尤其需要追随科学界的主流观点。

记者判断自己不熟悉的科学问题的原则

第一,重大信息,特别是突发性事件的重大信息,需要与符合发布该重大信息的相关机构进行核实。例如,很多人都记得在汶川大地震后不久,一条来自人民网的消息就在正规的新闻门户网络上流传,说当晚北京可能有2-6级地震,有关部门及时平息才制止了恐慌的蔓延。新闻编辑们处理类似的消息,一个基本的前提是要与有关部门核实。

第二,科学是科学,道德是道德,政治是政治。当我们看到那些声称自己预测出地震的人在道德上谴责地震局的时候,我们虽然不必拒斥这些说法,但是也要留心仔细观察。与此类似,我们见到那些谴责“美国人不能预报地震,怎么中国人也不能”的各种说法时,我们也要警惕,认真分辨其中哪些是合理的逻辑推测,哪些是民族主义的宣泄。必须强调的是,民族自豪感绝对不能取代科学的客观判断标准,这一点不光在地震预测上,在其它的科学领域中也一样。

第三,科学界的基本规范是论文或者正式学术会议的会议报告,这代表着学术共同体的认可。也许诸如地震这么紧急的事情来不及发表论文,但是至少要看看,作出声明的人是否是经常在权威的、同行评议的学术刊物上发表类似论文。

第四,如果我们有时间,我们还要看看相关人士的重大声明是否建立在公认的科学理论的基础上。我们可能看不懂相关论文,但至少可以看一看参考文献部分,看一看论文是否引述了他人在权威刊物上发表的论文。笔者看到的一篇描绘“强潮汐周期、地球自转加速度的变化与特大地震的对应关系”的文章,在14个文献索引中,11个是引自作者自己以前撰写的文章,另外3个是通讯社的电稿,这足够说明这样一项“研究”没有建立在学术共同体普遍认可的科学结论上,其可靠性要打上一个很大的问号。

上述工作可能显得比较麻烦,但是,考虑到记者的职责是给受众提供精确信息这一点,即使麻烦一点也是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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