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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陈垣同志遗书”说起

2008-07-09 来源:中华读书报 作者:来新夏 我有话说

最近,我经历数十年撰成的《书目答问汇补》一书,即将定稿交付出版。为了附入曾经眼的四十余种版本图版,从各藏所拍了各版本首页书影。其中北图所藏清石印本《书目答问》的藏章,令我惊讶。这份书影上有两颗藏章:一为“北京图书馆藏”短长方形篆文藏章,钤于首页右下角,属藏章常规,无需讨论;另一为长方形条章,

以繁体楷书刻“陈垣同志遗书”六字,不禁为之“傻眼”。历年在古籍藏书上曾见藏章多多,而从未见此等内容。此章既刻工拙劣,又内容不通。援庵师哲嗣乐素、文孙智超,均为饱学之士,在学界颇著盛名,自不会出此文字,而北图为公藏魁首,于藏章应有内涵与制作,多有卓识。何能制此藏章?

藏章为藏书文化重要组成内容,学人与藏家俱颇注重。若干典籍满纸斑斓,词意深远,刻工精美,循读所钤各章,既可得各种艺术雅趣,复能考典籍流传途径及藏者生平志趣,为研究藏书文化重要依据。此“陈垣同志遗书”一章,何不合藏章常规乃尔,心存困惑,乃电询智超。承告:1971年夏,援庵师逝世后,所藏大部分移赠师范大学图书馆。当时炙手可热之文革权要,命转交北京图书馆。北图接受后,刻此一章,作为捐赠标识。其珍善本入特藏,而一般古籍则插入各类,并无专室、专柜、专架之设,难免有流散之虞。学者藏书,本可藉知其学术体系与趋向所在。我少时就读辅仁大学,偶在兴化寺街陈寓,见援庵师藏书室,书架设置,井井有条,各有所类,用时能立取。今拆而散置,几于打乱学术体系,受藏者于此,不可不慎。

此“陈垣同志遗书”六字藏章可议处在“同志遗书”四字。遗字可作遗留解。但“遗书”决不可以作“留下来的书”解。当然在古籍中亦把“遗”读作wei,可作赠与讲,如“遗之千金”,则“遗书”似可作“陈垣同志赠书”讲,不过,这是不是太掉文绕弯,也非一般语词习惯。至于制此藏章之人,是否知此一读,不敢妄猜。且“遗书”二字,久有定义:一为人死后留下的书面文字,或述隐秘,或有嘱托,皆名“遗书”,“陈垣同志遗书”当非此义。二为学者身后存有手稿,其弟子或亲属,甚至后来人,为亡者整理梓行存稿(亦有选若干已刊著述者)成书后,多题“某某遗书”。如《朱子遗书》(朱熹)、《黄梨洲遗书》(黄宗羲)、《船山遗书》(王夫之)、《沈寄?先生遗书》(沈家本)、《海宁王静安先生遗书》(王国维)等等。石印本《书目答问》无疑为陈垣师之捐书,而非其遗书。因此“遗书”二字当为误用。我尚有担忧者,若受赠单位果有知“遗(wei)书”别有赠书一意,用于援庵师,系在身后,尚无大碍。若另有老年学者于生前捐书,而加盖“某某同志遗书”,岂不尴尬。捐书者必后悔不迭,盖因捐书竟丢掉性命。至于用“同志”二字,于我所见数百藏章中,确为特例。然在上世纪70年代初,方当浩劫高潮,以阶级斗争为纲,敌、我、友阶级界限分明,称呼亦各异。对敌直呼其名,甚至加上反革命、反党、反动诸头衔;对友则以先生或师傅相称;只有自己人和部分同路人,能拥有“同志”之荣衔。援庵师身具党籍,又为当代史学宗师,得此荣称,理所当然,而家人亦得庇佑。更为藏书文化之藏章研究得一特例。

近数十年,学者藏书,因无专门藏书楼(室),而居处又多欠宽敞,致时有异代散失之势。我于旧书摊或网上售书,常能见学者藏书之流散,即友朋赠书亦一并被后人清除。所以,我曾建言化私为公,捐赠图书馆,以求长期保存。我已身体力行,将大部分藏书捐赠故乡图书馆,期盼受赠方能善待捐赠。但前有巴金老捐书外流,近见援庵师捐书之加盖怪章,不禁感慨系之!深望此类情事日见其少,以至绝迹,则捐赠者得放心,而典籍当庆得栖息,不亦双赢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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