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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府干预下的中国古代经济

2008-09-03 来源:中华读书报 作者:■黄敏兰(本报书评人) 我有话说

《中国经济史》[上、下卷],侯家驹著,新星出版社2008年1月第一版,85.00元

台湾学者侯家驹先生花费11年时间撰写的《中国经济史》(上、下两卷)是一部规模宏大的著作,它以

88余万字的篇幅构建了一个完整而又颇具有机结构的体系。据作者所说:“本书系采用‘大历史’的写法,即除经济事务外,尚论述政治、社会的背景。所以本书不仅是经济学人的读物,亦可作为通史与断代史学者的参考。”

本书不仅“博大”,而且“精深”。它从丰富而又庞杂的史料中勾画出两千余年中国经济史演进的轨迹,并运用现代经济学理论分析中国经济史的功能与范围。作为台湾学者,侯先生自有其独特的眼光。他以西方经济史作为参照系,通过中西比较,发掘出中国经济发展的特点,那就是政治经济,亦即权力经济。作者认为,中西方历史经验与发展道路有所不同。西欧诸国面积普遍不大,人口不多。这些小国对外面临国与国的竞争,内部则常有经济力量与政治力量抗衡,工商人士较易发挥其影响力,所以经济制度的变动势必导致政治制度的变化。而像中国这样的大国则不然,因幅员广袤与人口众多,执政者有君临天下之势,工商人士莫能与之抗衡,以致政治制度成为下层构筑(即基础),经济制度反而成为上层构筑。结果造成“政治制度左右经济制度,政治力量凌驾于经济活力之上”,这种格局极大地影响着中国经济的发展。

本书着力分析政治权力对中国古代经济,尤其是市场经济的影响,因为市场经济是资本主义发展的前提,从中即可看出中西方不同发展道路的原因。书中说:“凡政府干预愈深者,则市场机能运作能力愈弱,反之亦愈强。”在政治权力的影响下,中国古代的市场经济经历了一个曲折的过程。在先秦时期,政府并不干预人民的经济活动,基本上奉行自由经济精神。但自商鞅实施农战政策起,秦国政府却干预人民的生涯规划,断绝了很多谋生方式,用强权迫使人民只能采取“平时为农夫,战时作士卒”的农战为业,最终目的是要人民完全为国家利益,实则是统治阶级的利益卖命。汉初实行的“无为而治”政策,显示自由放任精神的复活,出现很多白手成家的巨富,从而形成司马迁的经济思想:“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不幸的是,汉武帝为对匈奴用兵,将盐铁酒收归国有。不仅干预经济活动,而且与民争利,使本来正在艰难成型的自由经济制度,在中国历史上昙花一现。且因公营之故,官吏以权谋私,贪污腐化,百姓深受其苦。汉武帝的国营项目中,还未包括信用部分,而王莽对经济的干预,远甚于汉武。尤其公营信用机构,可能就是诱发后代政府和贵族放高利贷行为的温床,正如唐代的捉钱令史和元初的斡脱官钱。汉代发明的国家专卖制度为后代所继承,自唐代中叶以后,盐铁与度支、户部并称“三司”,重要的产业都为公营,致使工业难以正常发展。

总之,市场经济在中国历史上只能曲折发展,时断时续,最多只能在中央政府控制力量较为薄弱时,市场力量才能稍微脱颖而出。本书认为,早在秦汉大一统的初期,中国已有市场经济,也就是资本主义萌芽现象。其后不能像西方国家那样发展出资本主义,关键就在于国家的统治经济与管制社会对于经济发展――尤其是工商业发展打击最大。国营事业和统治经济建立后,对于工商业者已形成致命的打击。再加以在管制社会中,科技被视为奇技淫巧,阻碍聪明才智之士从事科技研究工作,从而使技术停滞,经济社会凝为静态。

不仅市场经济如此,整个经济的发展都遵循着这一规律:“从中国经济史看来,左右经济发展情况的主要因子,是政府对经济事务干预的有无与多寡。”“历代经济情况的好坏,主要是依赖充分条件的‘充分’与否,即政府干预的多寡:凡干预较少者,则发展情况较优,否则较劣。”

其实书中所述的“政府干预”一词,虽然借用的是现代经济学理论术语,但其中阐述的却是中国古代政治、经济的内涵。在现代社会中,政府实行的是一种公共职能,以政策性干预来维护社会公正和经济正常运转;相反中国古代政府的“干预”更具有强权掠夺的性质,根本目的是最大限度地控制国家经济,从中获取巨额财富,以满足统治集团的无限需要。本书将中国古代的经济制度精辟地概括为“家天下制”,“家天下”的专制皇帝视天下的一切为一己之私,出于自身的贪欲而无限制地奴役人民、掠夺财富。历代皇帝多是穷奢极欲,即使皇帝本人不太腐化,但因家天下制度,君主要对祖先尽孝,就得大修家庙、建筑陵寝;同时还要荫及子孙,用公款供养大量的宗室贵族。“宫中除具有其自己资源收入外,其用度仍常列为政府预算,以清季言,宫廷支出约占总岁出十分之一。宫廷拥有巨额资源与大量挥霍,当然会将原可用于经济发展的资源挤出,从而限制了经济发展。”到了一定时机,皇朝对社会的剥削和掠夺大大超出人民的承受能力,便会造成经济崩溃和社会动乱,人民被迫起义造反,皇朝也随之灭亡。

此前,已有少数内地学者从政治的角度分析中国经济现象。早在上世纪40年代,马克思主义学者王亚南先生提出“官僚制社会”理论,认为皇帝官僚统治中国社会,并决定社会的性质;社会主要矛盾不是所谓的“地主与农民”的矛盾,而是“官民对立”;官僚获取财富的方式主要是政治手段,所以王亚南大力抨击官僚的贪污和腐败,指出中国官僚制的特殊性在于“整个政治权力,结局也即是整个经济权力。”(王亚南:《中国官僚政治研究》,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1年版,第116、122页)

著名中国经济史学者王毓铨先生亦曾指出:“在中国家长制专制封建社会中起决定作用的是政治权力,不是经济权力。”“这种政治权力经济在中国历史上表现得最为突出,最为典型。”(《中国古代经济史研究议》,《王毓铨史论集》下册,第704、707页,中华书局2005年版)不过,若论全面阐述中国权力经济发展脉络、深刻揭示其中实质者,恐非侯家驹先生的这部力著莫属。因而,这是一部很值得内地学人认真阅读的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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