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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痕”与“彩票”

2008-09-24 来源:中华读书报 作者:■黄桂元 我有话说
一次打开电视,偶然转到一档著名的电视访谈节目,忽觉得那位侃侃而谈的嘉宾先生有些面熟。当话题提到小说《伤痕》,那位嘉宾面带微笑,用不无调侃的口吻对年轻的女主持人说,你是问那张“彩票”?这时,屏幕下方悄然打出了“卢新华”的名字。

果然是卢新华。果然是卢新华这些年来所熟悉的博彩业术语。

上世纪80年代以来,不止一本文学书刊里曾出现过这位“伤痕”作家面如小生一般的清秀影照,《我是刘心武》一书还收入了当年人称“伤痕文学”三剑客刘心武、卢新华与王亚平的意气风发的合影照片。90年代中期,确切地说是1997年春天,我曾在美国西海岸经历了一段短暂的游子岁月,一次有位朋友面带神秘,说要带我到洛杉矶某家赌场“见见世面”。我好奇地去了。接下来的事情令我大感意外,我被朋友领着在迷宫般的赌场里转来转去,终于在一张牌桌前站住了,朋友对我耳语,这位发牌员以前是你的同行,叫卢新华。我愕然,竟怀疑起这个场面的真实性。然后我在那张牌桌前坐下来,与卢新华近在咫尺,目睹了他那训练有素却似乎有些漫不经心的洗牌、发牌技巧。两个小时过去了,我记不清他发了多少圈儿牌,收了多少小费,我只知道自己起身的时候所有的口袋里空空如也,梦游般离开牌桌时,卢新华还冲我礼貌地点点头,他淡淡的职业笑容也深深地印入了我的脑海。

就是那张“彩票”曾经构成了一个波及甚广的文学现象,如今已显得遥远而模糊,由于“新时期三十年”的特殊意义而成了许多媒体再次关注的话题,这大概是远在美国的卢新华所始料不及的。30年前,卢新华还是复旦中文系一名稍显稚嫩的大一学生,一位学生自发组织的文学兴趣小组成员,那次班委会要求大家为学生墙报写稿,卢新华不经意地交了“作业”,命运便改变了。那期墙报在整个复旦校园引起很大反响,每天墙报前都拥挤着翘首阅读的各系学生――他(她)们都是闻风而至特意来读《伤痕》的,并且边读边抹泪。继而,稿子被热心读者辗转推荐到《文汇报》,由于当时政治气候的原因,三个月后小说几经周折才得以发表,这期间也曾寄给过《人民文学》却被退稿,但这已经不重要了,小说一经问世便轰动中国,并且其影响远远超出了文学领域。甚至有人后来形容,当年读《伤痕》,全中国人所流的眼泪可以成为一条河。就是这条河,引领了更为澎湃的新时期“伤痕文学”潮流,也铺垫了卢新华的移居美国之路。随着他在美国读学位,在书店打工、办个人公司、涉足股票和期货交易、赌场发牌,《伤痕》已是渐行渐远,恍如隔世神话。

30年时光若白驹过隙,当年被压抑着的社会创伤情绪已经昨是今非,历史老人即使拥有再丰富的想象力也绝对预料不到,《伤痕》竟会被作者自己赋予了“彩票”性质。30年后坐在嘉宾位置的卢新华,依然清秀的脸庞已显露出成熟、自信的中年气象。当卢新华姿态潇洒地把《伤痕》调侃为“彩票”的时候,年轻的女主持人稍有迷惑,接着会心一笑。不觉之间,星移斗转,时过境迁,时代的发展演进已是天翻地覆,原本近距离看不清楚的一些历史之谜渐次有了并不复杂的答案。这位大洋彼岸的当事人在经历了一段不算短的时空背景再来看待沧桑往事,已经拥有了更加客观的阅世心态和认知角度。当整个社会神经不再紧绷,大众心理逐渐松弛,昔日的“伤痕”就这样地悄然变成中了大奖的“彩票”。卢新华已经把一切看淡,连称自己“幸运”,他表示《伤痕》并不属于自己独有,而来源于整个特定的社会情绪,是无数有着伤痕经历的社会大众共同书写的,而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幸运的执笔者”,即使他不执笔也会有别人执笔。

有趣的是,“伤痕文学”另一位代表性作家刘心武先生对此的表述却远没有这么简单和轻松。在最近一篇谈及《班主任》的文章里,似乎心事重重的刘心武强调了这样几个问题:(1)“这篇作品,产生于我对文化大革命的积存已久的腹诽,其中集中体现为对‘四人帮’文化专制主义的强烈不满”;(2)“这篇作品是‘伤痕文学’中公开发表得最早一篇”;(3)“人们对这篇作品,以及整个‘伤痕文学’的阅读兴趣,主要还不是出于文学性关注,而是政治性,或者说社会性关注使然”……

往事与岁月之深不可测,之奥妙无穷,之令人尊重,常常在于它对过来人和当事者的作用力可能是正面的,也可能是反向的。时空背景、人生经历、文化资源的不同,其历史记忆、人文观念和思想方法也注定千姿百态,难以划一,更不可能出现什么标准答案。刘心武凝重复杂的心结也好,卢新华举重若轻的潇洒也罢,对于今天的我们似乎已经久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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