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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湾科幻: 等你,在雨中

2008-10-08 来源:中华读书报 作者:■吴岩 我有话说
等你 在雨中 在造虹的雨中/ 蝉声沉落 蛙声升起/ 一池的红莲如红焰 在雨中……

一直觉得,余光中这首诗,讲的就是我对台湾科幻的期望与等待!

从7月4日至8月18日,我应台东

大学邀请,造访了台北、台东、高雄,游历了梦中的阿里山和日月潭,参观了故宫和号称“世界第一楼”的台北101,主讲了台东大学“科幻文学”等两个硕士班的课程,会见了科幻文学界的新老朋友。

于是,台湾科幻文学发展的轮廓,在脑海中逐渐清晰起来。

让我惊异的是,台湾科幻文学的竞技场,竟然是在与新中国科幻文学基本相同的时间、由背景相同的一群人搭建起来的。而且,在整个发展过程中,这群人所面临的,也是与我们一模一样的挫折和困境。

两岸的科幻创作都起步于上世纪50―60年代,成长于70―80年代,繁荣于新世纪以后;两岸的科幻作家,都从科技工作者、科普作家、编辑、大学本科生和研究生中出现的;两岸都曾经试图出版过各种各样的科幻期刊,但这些期刊中的多数,都经历过不多的几次尝试,便永远地退出了历史舞台;在圈里圈外,两岸都为科幻到底是否应该归属于“科普”、“纯文学”或者“通俗文学”而争得面红耳赤。到今天,两岸都在为科幻的市场化前景时而欢喜时而忧愁。

感谢《国语日报》社黄启方社长和台东大学林文宝教授,他们为我在台北专门组织了一次对话会。会上,新老作家、文学院教授、从事科幻研究的硕士和博士生,加上爱好者共聚一堂,让我真正感受到了台湾科幻人的谦逊、质朴和专业水准。而他们的发言、他们对未来的看法、他们赠送给我的科幻读物,则展现出一幅幅在起伏的社会环境下,用思想、行动和语言去寻求“一池红莲”的精彩画面。

这里发表的一组文章,从不同侧面反映了台湾科幻人对行业在过去、现在和未来的思考。笔者和《中华读书报》都期望,这组文章能成为一次“造虹之雨”,能为架设两岸文化沟通的彩虹桥,作出微薄的努力。

林文宝:台湾科幻文学的历程

(林文宝,台东大学人文学院院长,著名儿童文学研究者。本文经洪群翔整理)

我个人关注科幻文学,其中最主要的原因是科幻属于俗文学,而俗文学亦是儿童文学所关注的范围之一。早在1985年时,我就在《海洋儿童文学研究》第8期(1985年8月)与第9期(1985年12月)两期上,连载了《谈谈科幻小说》,来整理台湾当时的科幻文学发展与儿童文学的相关书目。

在台湾方面,张系国认为开中国近代科幻先河的有1903年鲁迅《月界旅行》、1905年徐念慈《新法螺先生谭》,而后有老舍的《猫城记》、沈从文的《艾丽斯游中国》、顾均正《和平的梦》。早期台湾文坛并没有“科幻小说”这个名词,直到1950年前后,才在1956年香港的赵滋藩写了三本儿童科幻(《飞碟征空》、《太空历险记》与《月亮上看地球》)后,才借儿童刊物渐渐浮现于台湾文学界。

台湾的科幻在上世纪70至90年代就曾经有过一段辉煌的时期。1968年,张晓风在中国时报上发表了《潘度娜》,接着1976年3月刘瑞林创办的《科幻》杂志,1977年吕应钟创办《宇宙科学》,1980年照明出版社的《飞碟与科幻》,1981年张之杰创办《科幻文学》,同时台湾的汉声出版社也以“拇指文库”为名推出了一系列以儿童读者为主打的小说,包含了不少翻译的科学名著,阿西莫夫的《基地》系列等就是其中的代表。1990年张系国创办《幻象》。在这些杂志接连出刊的同期间虽然也有一些科幻文学奖出现,但随着这些杂志发行几集就停刊的状况,这些科幻奖也多半是在一两届后失去了根基。

2000年前后,《哈利・波特》的风潮引进台后,不仅奇幻文学在台湾的出版界引起一阵旋风,此时也出现了一些出版社在推出奇幻作品的同时,开始重新包装翻译许多国外科幻名著,而近年来在华文圈里以高额奖金著称的“倪匡科幻奖”也在此时引起了不少年轻科幻作者的注意。

可惜的是,在科幻文学理论上,相关著作一直不多,就我注意到的主要是吕金驳在1980年2月出版的《科幻文学》(照明出版)、吕应钟与吴岩在2001年7月合著的《科幻文学概论》(五南出版)等。

吕应钟:为台湾科幻担忧

  (吕应钟,台湾科幻创始人之一、科幻作家、翻译家、大学教授)

我算是一位科幻爱好者和推动者。1979年我开始推动科幻,1980年在台湾的照明出版社出版《科幻文学》,开始在报纸发表一些科幻小说,后来出版社倒了。张之杰的《科幻文学》出一期就没了,张系国的《幻象》出了八本也停刊了。我觉得台湾这块土地要耕耘科幻是很辛苦的。

1992年到成都,看到《科幻世界》杂志经营得非常辛苦,当时销售量大约只有5000多本,灵机一动,设立科幻文艺奖,分文学和艺术,第一名奖金各1000元人民币,第二奖各700元,第三奖各500元,每年总共提供一万元奖金,连续提供五年。从此《科幻世界》就振兴了,销售量曾经达到40万份,我非常高兴。

看到大陆文坛对科幻那么热心,那么投入,那么多人在工作,非常欣喜;反观台湾,没有人重视张系国、黄海,他们都很辛苦,也是我最敬佩的两位,可是,没有人重视,文化建设委员会也不重视,令人非常失望。所以那几年我每年都到成都,看着他们蓬勃发展起来,觉得不要分两岸,应该共同找到一个地方,花要开总是要有土壤,土壤错了,你没去浇水,当然就活不起来;土壤对了,你再适度去浇水,这花可以开的很漂亮。

我曾经思索过,中国几千年来充斥着传奇小说和神怪故事,科幻小说是西方的产物,然而我们是否可以将古代传奇神怪故事,用科幻角度重新解读?比如南朝梁任?《述异记》“王质烂柯”的故事,樵夫入山观棋,下山后人事全非。一般人可能以为这个传奇故事是胡言虚构,但是这个题材却是非常科幻,讲的是时间转移。

中国人一向喜欢幻的作品。比如武侠影视,很多中国人喜欢看,明知道那是吊钢索拍出来的,还是很喜欢看。我读了香港黄易的《寻秦记》,电视也看了,非常喜欢,因为它有一点点科。大陆曾经讨论科幻到底“姓科姓文”?到底科与幻的比例要占多少才算科幻。《寻秦记》可以给我们很好的思考,也许它“科”的成分可能只占百分之二。

  林健群:对当前台湾科幻文学的几点观察

(林健群,著名科幻研究者,曾主编《在经典和人类旁边――台湾科幻论文精选》)

新世纪初始,台湾科幻文学发展进入由叶李华“掌舵”的时代,企图再创台湾科幻的二次巅峰。然而,相较于80年代张系国领导的科幻黄金时期,新世纪的文学传播机制已大为不同,此外更有奇幻风潮的影响,台湾科幻文学发展,不再复制传统的荣耀,科幻颠峰势必要换种视野期待。

不可讳言,叶李华对于台湾科幻发展确实具有缜密的推广策略,链接科幻网站的架设,科幻课程的讲授,经典译作的出版,科幻讲座的举办,“倪匡科幻小说奖”的设置,对于90年代后期因为作品“曲高和寡”,自外于大众读者需求而沉寂的台湾主流科幻氛围,打了一剂强心针。记取前期菁英路线的教训,叶李华试图在“文以载道”之外,汇入倪匡通俗科幻的讨喜,“好看的小说”成为小说奖的评审标准之一,更亲自撰写《韦斯利回忆录》为倪匡科幻“去污名化”。此外,突出地以“科学衍生科幻,科幻延伸科学”为指导原则,采用“科普”与“科幻”并行的推广模式,纠集同志,透过课程、征文与巡回演讲,模塑“叶派科幻”的样貌。

然而,承继90年代对主流科幻论述的批判,加上网络媒介效力的增强,“主流认同”与“科学正确”,早已不是科幻创作的经典范型,新生代科幻作家与评论者,从多元管道获取新知,形成主见,以“多音交响”的态势,与主流精英相应和。

当前台湾科幻出版最迫切的危机是消费市场的萎缩,连带造成科幻创作止步的恶性循环。80、90年代,张系国挟“知识系统出版有限公司”与《幻象》杂志,尚能提供小说奖得主发表的园地,但是要单靠写作糊口,几乎不可能。如今,台湾市场更为紧缩,创作虽可网上发表,然实质效益有限。如今,全球化趋势下,文学市场已不再局限于台湾本地,新生代作家也应正视华文市场动向,参与对岸出版场域,树立个人品牌,拓展消费市场。

新世纪初《哈利・波特》等奇幻文学因影视风行,带动出版热络,间接刺激科幻文学发行。淡化科幻卷标的作品被夹带,新锐作家与电影小说成为引介译作的快捷方式。译本取向突破台湾科幻领导者强调“廿世纪三大科幻小说家”的经典科幻,和重复出版的科幻旧作。科幻出版,兼采跨界包装,争取销售。创作方面,90年代后期洪凌、纪大伟就已树立“异色科幻”风格,成为评论者所谓“科(魔)幻小说家”。倪幻奖作家,李知昂、高志峰、李伍熏等人,也以“科幻奇幻”多类型作家自居。科奇幻合流,象征科幻创作认知的解放,新生代作家已跳脱科幻正名的“科学”束缚,追求科幻文类语境的自我诠释。

新世纪台湾科幻文学振兴,叶李华的领导有其历史定位与贡献。知识取得与论述媒介的多元,也促成科幻场域以开放尊重的态度平视“分众”发展。同时,因应客观环境的演变,台湾作家须将两岸共同纳入科幻市场的范畴,透过科幻交流的良性竞争,达到双赢。而奇幻风潮的效应,以及其营销策略的操作与跨领域的创作整合,都值得科幻推展借鉴。

  苏逸平:华文科幻的未来在玄学

  (苏逸平,台湾著名科幻作家,著有科幻小说、奇幻小说多部)

其实,自始至终,华文的科幻小说是不是曾经走出一条自己的路,还是个相当受到争议的话题。以个人的看法来说,答案是还没有。科幻小说这种纯西方的文体,特定的结构和桥段,同样的自始至终,仍如鬼魅一般缠绕在华文科幻小说里,没让我们走出一条自己的路。

勉强来说,以古代中国神话、掌故为背景的小说,曾经有过不少的作品,如倪匡,如笔者本人的一些作品;但这样的作品常常被所谓的“硬科幻”迷否定或根本剔除在外(不过在乎这类人士看法的,也不算多就是),要说真的走出过什么样的一条大道,也似乎力有未逮。

然而,在这几年的某些机缘中,笔者却很幸运地发现,中国文化中有不少被遗忘的智慧,却隐藏着华文科幻的一条康庄大道。

科幻小说,简单来说就是“科学”和“小说”,当西方所有科学桥段都已经被用罄在科幻小说里的时候,属于中国文明里的科学轨迹,是一个西方人没有机会碰触的浩瀚宝库。

中国文化,其实是一个有着相当科学且唯物特征的文化,五千年以上的文明,历代智者从来不曾相信过天地间有神,顶多只肯认定有一个“道”。在这样富有科学精神且只相信证据的前提下,中国文化很早熟,而且在先秦时代就已经有相当先进的科学发现,而这些科学发现大多湮灭在“怀璧其罪”的民族性中,有的则是以玄学的面貌呈现在历史的舞台之中。

玄学,因为后代江湖术士之流赋予的故弄玄虚外衣,常与落后迷信划上等号,但是中国古代智慧中的科学,有的比起西方科学还要更先进。因为西方科学只能研究看得见摸得着的事物,而中国文化的智慧中,老祖宗却能将看不见也摸不着的东西也归纳出极为完整的体系。

像风水,说风水一定很多人看了就皱眉,但是换个角度,把风水看做“人类与环境共存并能随心所欲心想事成的唯物体系”,就比较能够被人们接受。

像算命,与其说是迷信,但最早的原型却是“人的一生,是出生资质和一生所遇环境的互动结果,一个有数千年历史的统计数据库”,你说人一出生命运就定了很玄很伪科学,但是科学家说“基因决定包括生什么病的一切”时,我们不也是点头称是吗?

像易经,如果人相信卜卦会准,天地万物都隐于阴阳变化的六十四卦中,那么“Matrix”中的基本论点“整个世界都是一个程序”,就有很多故事可写了。

身为科幻小说家,是幸运的,因为只要不是太离谱,很多题材不能成为研究主题,却具备写成小说的条件,笔者认为最棒的一件事就是“科学家不能这样搞,科幻小说家可以”。

身为华文的科幻小说家,也是幸运的,因为如果大家都有巨人肩膀可以站,中国文化这个巨人肩膀可是比别人更高又更宽广的。

而身为一个21世纪的华文科幻作家,更是幸运,因为我们有幸接受科学文化的教育,能够在古人的智慧中找出合于科学精神,不流于错误的精华,我们有知识可以确认“腐草生萤、白石化羊”的错误,也可以确定“人之病,起自风寒暑湿燥热……”的可信度。有了这些,我们可以让科幻作品更为精彩,而且走出一条西方科幻走不出的路子。

华文科幻的未来在玄学,是笔者一直很坚持认定的一个方向。

黄海:科幻艺术新思维

(黄海,台湾科幻创始人之一,报纸资深编辑)

1968年秋,台湾科幻文学萌芽,稍早,正是世纪科幻经典《二○○一太空漫游》电影与小说问世的时候。今年3月19日克拉克去世,我正在“科幻文学”课程解析这部小说和电影的意涵,回顾张系国最早的作品《超人列传》(1968年10月),有一个重大的新发现。张系国的《超人列传》在1968年出现,他已走在科幻文学的最前端,是我辈所难以体会望尘莫及的。将他的作品对照《二○○一太空漫游》的超人哲学象征,可谓不约而同,不谋而合。当时《超人列传》作品并不为文坛所熟知,我隔了很多年之后,才从他的纯文学小说集《地》读到它,张系国的第一篇作品已给我们非常先进的科幻艺术标竿,更遑论其后的《城》三部曲,曲高和寡也是理所当然。两岸科幻小说此后的发展比较,值得探讨。

现在所谓科幻文学的没落,其实是整个文学的没落;而文学的没落,源于印刷文明的没落。1970年代加拿大学著名的传播学者大师麦克鲁汉(MarshallMcLuhan)认为印刷文明大约在2020年将由影像文明取而代之,如今已看到这一趋势。也许台湾作家必须仿效台商到大陆发展,寻求出路。

台湾出版界已经不太敢使用“科幻”这两字作标签,宁可把它当做一般畅销书发行。最近有两本非常厚重的翻译书《群》和《海》,就是例子。

科幻的领域正像冰山逐渐融化,《时间简史》的作者英国物理学家史蒂芬・霍金就说“未知事物的美妙之处就是在于它的未知”,科幻本来就是建立在新奇感上的艺术,整个科技文明不断进展与媒体渗透渲染,科幻事物新鲜感渐失,能挖掘的题材愈来愈少,创作就愈艰难。科幻与奇幻融合,则势所必然,我最近的作品《天人大霹雳》,2006年雨果奖的得奖作品《时间回旋》,都是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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