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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求大诗人的文稿

2008-10-08 来源:中华读书报 作者:■余凤高 我有话说

康斯坦斯・费尼莫尔・伍尔森(Constance Fenimore Woolson,1840-1894)是美国第一位主要作家詹姆斯・库珀(James Fenimore Cooper,1789-1851)的外甥孙女,她本人也在杂志上发表过许多随笔,和一首题为《两个女人》(
Two Women)的叙事诗,一卷叫《乌有堡》(Castle Nowhere)的故事集。父亲早已去世,她便和母亲住在一起,1879年,母亲也跟着去世了,于是,她就在1879-1880年一个风雨交加的冬日,离家去往欧洲,开始她的英国、法国、意大利、瑞士、德国等地的游历。

1880年,康斯坦斯・伍尔森来到意大利的佛罗伦萨,得知作家亨利・詹姆斯也在这里,感到异常高兴。

美国作家亨利・詹姆斯(Henry James,1843-1916)从1869年初次见识欧洲之后,多年来都在英国、法国、意大利等地旅游和写作,他1878年在罗马创作的一部描写一个卖弄风情的美国女人的《黛西・密勒》(Daisy Miller),在伦敦的《康希尔杂志》(Cornhill Magazine)上发表后,即赢得国际声誉,维多利亚时代的文坛名人顿时即对他刮目相看。康斯坦斯・伍尔森读过亨利・詹姆斯的作品,对他不但很是钦佩,还喜欢研究他,甚至在《大西洋》月刊的“投稿人俱乐部”一栏上发表过一篇热情评论他作品的文章。她一直向往能与她认识,现在是一个好机会。于是在来此之前,她特地带来亨利・詹姆斯表妹密妮・坦普尔在纽约的姐妹亨里埃特・佩尔-克拉克的介绍信去见他。

亨利・詹姆斯是在1880年3月22日从伦敦乘船前往意大利的,途中在巴黎逗留了两三天,于28日到达佛罗伦萨,在阿尔诺饭店(Hotel de l'arno)住下,准备材料,创作他的小说《一位女士的画像》(The Portrait of aLady)。饭店的位置很好,从客房的窗子望出去,可以看到阿尔诺河在春天的阳光下闪着黄色的粼光。就在这里,亨利・詹姆斯见到了娇小的伍尔森小姐,虽然她已经中年,但身材苗条,一张鹅蛋脸,挺直的鼻子、阔嘴唇,头发也作过精心的梳理,但发现她在听他说话时显得有点耳背。

两人见面中互相的印象都不错,只是这次他们相处的时间不多,随后,伍尔森小姐去了英国三年,写她的小说《东方天使》(East Angels),亨利・詹姆斯则待在大伦敦郡的肯辛顿,而且又患了黄胆病。等他病后再次于1886年在佛罗伦萨见到伍尔森小姐时,他在给一位友人的信中已经称她是“我最好的朋友”(my excellent friend)了,后又在郊外“贝罗斯伽多塔楼”(Bellosguardo)费尼莫尔租下的一所“布利柴里别墅”(Villa Brichieri)寓居。这时,亨利・詹姆斯在给他的名人朋友海约翰(John Hay)的信中承认,这位“高贵而可亲的朋友伍尔森小姐”,“她住的只有五分钟距离,我每隔两三天都去看她――常和她一起吃饭。”可见关系非常的密切,尽管不知道到如何程度,成为研究家和传记作家们探究的一个问题。亨利・詹姆斯最著名的传记作者利昂・伊德尔(Leon Edel)是这样说的:

“生活在蔚蓝的天幕和柔和的阳光烘托下的贝罗斯伽多塔楼,在挚爱的友人中间,他(亨利・詹姆斯)可以坐在宽阔的露台上阅读,或者在它宜人的玫瑰园中写作。它‘宽大的拱顶房间’让他有空旷清凉之感。有时,薄暮中,他在室外用餐,大概有费尼莫尔陪伴。他已经忘掉他的病:他有他所企望的隐私或交往。他已经发现一处意大利的天堂。”

在“意大利天堂”的几年的确是亨利・詹姆斯一生中创造力最旺盛的“意大利时期”,他在这段时间里创作出了《波士顿人》(The Bostonians,1886)、《卡萨玛西玛公主》(The Princess Casamassima,1886)、《阿斯彭文稿》(The Aspern Papers,1888)、《伦敦生活》(A London Life,1888)和《悲惨的缪斯》(The Tragic Muse,1890)等好作品,无疑与跟费尼莫尔一起在佛罗伦萨和威尼斯游览观光了许多地方、保持一个好情绪不无关系。其中《阿斯彭文稿》这部被认为是亨利・詹姆斯最好的中篇小说即是作家在游览佛罗伦萨时获得的素材、在“布利柴里别墅”写出来的。伊德尔写道:

“故事的构思写在他与费尼莫尔待在一起时的笔记本上。一天,在佛罗伦萨,他找了(英国女作家)芙农・李(Vernoon Lee,真名是Violet Paget)和她异父/母兄弟,去见了甘巴伯爵夫人,夫人是一位托斯卡纳诗人的女儿,曾嫁给拜伦最后的依恋(attachment)泰蕾萨・圭奇奥利的侄子。她告诉詹姆斯说,甘巴家有很多拜伦的书信,都是‘令人震惊和不能发表的’,于是詹姆斯对他密友格蕾丝・诺顿(Grace Norton)喊叫说:‘她会放胆烧掉一些的!’当(英国诗人)李-汉密尔顿(Eugene Lee-Hamilton)告诉伯爵夫人说,公开拜伦的文件是她对英国文学的责任时,她非常生气。‘这(公开)是对英国公众的补偿,’詹姆斯在他的笔记本上写道。

“甘巴伯爵夫人离开之后,李-汉密尔顿跟詹姆斯说了一桩有关拜伦的传言产生的轶闻。有一位居住在佛罗伦萨的高龄女子玛丽・简・克莱蒙,或者如她自称的克莱尔・克莱蒙,是玛丽・雪莱的堂妹,一度是拜伦的情妇,生有他的女儿阿丽格拉。在她去世之前的某个时候,他的一个房客,一个叫西尔斯比的波士顿船长,非常热爱雪莱。西尔斯比早就知道克莱尔・克莱蒙藏有雪莱和拜伦的某些文稿。她尽一切努力要得到这些东西,终于在藏有文稿的每座房子里都曾住过。故事说,他从不冒险离家一步,怕克莱蒙小姐在他离开的时候死了。轶闻的另一个版本说他曾不得不去美国,而她正是在这个时候――1879年死的。和她住在一起的是克莱蒙的一个大约50岁的侄女,她对这位粗壮结实的船长早就产生钦佩之心;当西尔斯比急促回来看他能否获得这些文稿时,这个侄女就对他说:‘我会把所有的书信都给你,只要你愿意和我结婚。’李-汉密尔顿说,西尔斯比还是走了。

“詹姆斯把这段轶闻的梗概写在他1887年1月12日的笔记上。让他迷惑的是克莱尔・克莱蒙竟活到他的时代这个想法;他以前还像传奇小说中那样常常从她的门前经过呢。‘这无疑是一个小小的主题。’詹姆斯在他的笔记本里写道:

‘两个衰弱不堪、古怪可怜、失去名望的英国老妇人,带着所拥有的她们最珍贵的著名书信,在一座外国城镇的她们那发出霉味的一角,一直生活在陌生的一代人中。’”

“那个男人愿意付给这老妇人,书信的享有者一笔金额,作为换取这批文稿的代价,真有意思……”

轶闻中主要的几个历史人物,情况大致是这样的:

泰蕾萨・圭奇奥利伯爵夫人(Countess Teresa Guiccioli,1801-1873)是意大利东北部的拉韦纳(Ravenna)人,具有非同寻常的古典美,据说很像意大利雕塑大师安东尼奥・卡诺瓦所作的《海伦》。英国大诗人乔治・拜伦第一次是1818年1月25日在威尼斯奥尔布里兹伯爵夫人的府邸见到她。这年她19岁,结婚才一年,丈夫亚里山德罗・圭奇奥利是意大利的一个富有的贵族,58岁,已结过两次婚。当拜伦在1819年4月2日或3日第二次在本佐尼伯爵夫人家见到她时,这个温柔文静、爱好诗歌的女子便与他谈论但丁和彼得拉克的诗。随后他们每天见面,拜伦开始为她写情诗《献给波的诗》(Stanzas to the Po),此诗于6月1日完成。三个月后,泰蕾萨怀孕了,后来他们还常见面,在她回拉韦纳之后,拜伦也常去看她。克莱尔・克莱蒙(Claire Clairmont,1798-1873)是哲学家威廉・葛德温1801年结婚的第二个妻子玛丽・简・维埃尔・克莱蒙(Mary Jane Vial Clairmont)与一个姓名不知的男人私生的女儿。葛德温第一个妻子是以著述《为女权辩护》而闻名的女作家玛丽・沃斯通克拉夫特,她在1797年生下玛丽之后,便死于产褥热。克莱尔只比玛丽小八个月,所以还算是她的妹妹,后来玛丽与诗人珀西・比希・雪莱结婚后,外出时常带着她。

克莱尔・克莱蒙1816年主动给拜伦写信,向他表示自己“怀着一颗跳动的心向你供认她已经多年的爱情”;随后成为拜伦的情妇,并给拜伦生了一个女儿。但拜伦对她并无真正的情感,声称自己“从来没有爱过她”,只是因为这个18岁的少女整天24小时跟在他身边,才有这么个孩子。

克莱尔・克莱蒙一直活到詹姆斯的时代。她后来主要靠雪莱在遗嘱中留给她的一万二千英镑为生,并和雪莱夫人玛丽通信至玛丽去世的1851年。1870年起,她移居意大利佛罗伦萨,在一个外国侨民的聚居点,与她的侄女波琳娜(Paulina)一起活到1873年3月19日去世。不过,拜伦的传记作者莱斯利・马钱德(Leslie A.Marchand)说:虽然“由于她与拜伦和雪莱的关系,她在晚年也成为传说中的人物,说她占有很有价值的(拜伦的)书信和文稿”,其实“她不可能有拜伦的任何书信,因为拜伦成心回避给她写信。”

而泰蕾萨・圭奇奥利伯爵夫人则确实有许多拜伦的书信。拜伦只对圭奇奥利伯爵夫人――他最后的情妇才真正动情。拜伦给她写过不少充满激情的信。在1819年4月22日的信中。大诗人写到:“有几次你跟我说,我得到的是你第一次真正的爱(love)――我向你保证,你会是我最后的爱(Passion)……在认识你之前,我在许多女人的身上,从没有一个感到有吸引力。现在我爱你,对我来说,世界上没有别的女人了。”在8月25日以“我最亲爱的特蕾萨”开头的信中,拜伦又表示:“我爱你,你也爱我。……但是我更爱你,我不能终止对你的爱。/在阿尔卑斯山和大海把我们分开的时候,也记起我吧,但是它们永远不会,除非你希望这样。”

圭奇奥利伯爵夫人也深深地爱着拜伦,她甚至愿意放弃丈夫的遗产,与丈夫分居,住进拜伦的住所。在拜伦死后,伯爵夫人还以深切的情感写了一部回忆录《拜伦在意大利的生活》(Lord Byron’s Life in Italy)。

看来,“那个男人”看错了人。这个叫爱德华・西尔斯比(Edward Silsbee)的波士顿船长是一位收藏家,尤其对拜伦、雪莱的文物情有独钟。他听信旁人传说克莱尔・克莱蒙藏有这两位大诗人的文稿,设法找到了她,并为她的侄女波林娜爱上……

亨利・詹姆斯捕捉到这个“小小的主题”后,把故事背景从佛罗伦萨移到威尼斯,写成一个中篇小说。情节十分富有戏剧性,它描写一位酷爱收藏的美国文学评论家,不远千里,奔往意大利威尼斯,为的是去寻求大诗人阿斯彭生前写给他情妇的一批珍贵书信,并得知这批书信如今正在这位老妇人的年轻的侄女的手中。评论家几经周折,终于获得与这位书信持有人对话的机会,但不想她却将这些珍贵的文稿焚于一炬。作家在小说中描写了两个出人意表的高潮:老妇人朱莉安娜发现故事讲述人想打开她的书桌时那双“像用煤气灯对一名被逮住的窃贼突然射出一大道亮光”(主万译)的眼睛,和她的中年侄女蒂娜向故事讲述人表示如果他能成为她们家的一员,“凡是我的东西也就是你的”时,对方吓得逃出了宅院,此类转折性的描述显示了作家在表现主题上极其高超的技巧。

《阿斯彭文稿》最初发表在1888年的《大西洋月刊》(The Atlantic Monthly)上,同年稍后与另两篇小说一起出版。

小说曾产生过不小的影响。1947年,《阿斯彭文稿》被改编成电影,易名《丢失的瞬间》(The Lost Moment),苏珊・海沃德(Susan Hayward)扮演蒂娜小姐,罗伯特・卡明斯(Robert Cummings)扮演故事讲述人。1954年,美国作家、1976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索尔・贝洛在读过《阿斯彭文稿》后,欣赏之余,模仿它写了一个短篇小说《贡萨加手稿》(The GonzagaManuscripts)。1962年,著名导演迈克尔・雷德格雷夫(Sir Michael Scudamore Redgrave,1908-1985)将《阿斯彭文稿》搬上戏剧舞台,在百老汇演出,由温迪・希勒(Wendy Hiller)和莫里斯・埃文斯(Maurice Evans)饰演主角,获得巨大的成功。在这次首演之后,该剧又多次演出,受到观众的欢迎。1998年,美国作曲家多米尼克・阿根托(Dominick Argento,1927-)还将《阿斯彭文稿》改编成歌剧,在达拉斯歌剧院(Dallas Opera)作世界性首演,受到广泛的关注。

《阿斯彭文稿》无疑有它永久的魅力,得感谢亨利・詹姆斯在佛罗伦萨获得的灵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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