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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中人的梦外掠影

2008-11-26 来源:中华读书报 作者:■沈胜衣(书评人) 我有话说

这真是一个风起云涌疾速变幻方生方灭的大时代,二十年间,我们见证过多少东西、多少行业、多少人事的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就以私人看电影而论,从录像到VCD,再到DVD,每一轮热潮倏忽来去,到现在,年轻人已习惯于网上下载,影碟机快成古董了。

谈看碟,应该延伸到影碟的前身、供租售的录像带,因为是

它首先使我们走出公众空间的电影院(以及录像厅),让看电影成为一种有自主选择的个人行为。我1990年大学毕业后,因为灵魂的跌荡,有一段时间告别了从前沉溺的诗书文学,转投红尘声色,那时候,满城的录像店适时地给了我的精神另一个出口。通常的情形是:在夜晚都市那种既健朗生机、又暧昧腐烂的浮华气息中,热热闹闹无无聊聊的节目之后,华灯初静,深宵独归,路过录像店,进去租一两盒带子,回家再把余下的精力消磨掉。那是我的清醒与酩酊,我的充实与虚空。

如是者几年,光是港产片就看过好几百部吧(那也是港产片鼎盛的年代),得出一个结论:很多香港电影确实是垃圾,因为粗制滥造,风格不协调统一,往往同一部片集悲剧、喜剧、闹剧为一身,没有整体性,更谈不上艺术。可是,我们的生活也正是这样的垃圾,时代化整为零,生命成了一堆悲、喜、闹的零碎组合。于是我明白了,香港电影的价值不是艺术,而是现代生活的一个投影、象征,它们的缺陷,就是我们生活的缺陷。

偶然也遇上好的影片,我会放弃租带子的押金,权当买下来。到现在还存留有几盒,则成了自己生命一段轨迹的留念印记。其中一出《梦中人》,文艺派的欧丁平导演,讲述穿越古今的两段情――其实是同一段情的前缘后续,拍得很美,浪漫、伤感、凄艳,主角是正当最好年华的周润发、林青霞。现在翻出来,难免有点唏嘘,仿佛我也如片中人一样,前身后身,时空交错。记得这盒带子好像是和一个人一起看的,但已不能确定了,就如电影中身在当代的他对前尘旧梦的一点依稀印象,就如男女主角在现实中都已老得淡远了――那出电影亦是周润发、林青霞最后一次合作。

当小城里的录像店越开越多越来越上档次,甚至出现规模化的连锁店,忽然之间,它们哗啦啦地全消失了,因为方便、便宜的VCD来了。然后,则是容量更大、画面更清的DVD。

同时,就像从录像机到VCD机到DVD机不断更替一样,生活的其他方面也不断有新的内容。尤其是结婚、生子,使个人空间不能再如年轻时那般任意放浪。不过,积习难改,我还是喜欢偶尔在清静的子夜与周末,独自看上一出片子。哪怕是绝无思想内涵的娱乐片警匪片,都很专注地享受把影碟推进机子、然后舒舒服服地坐下打发一段时间的过程。这样的闲暇已显得珍贵,可我没有用来做更有现实价值或文艺价值的其他事情,因为,人生又有什么事情是重要的呢?不时这样在声色光影间消耗,似乎更切合生命的真义――时间就是用来浪费的,人生就是用来挥霍的;那些创造性的工作,到头来还不是一样虚掷。

当然,看碟生涯也未必全是享受,比如,曾有一个百无聊赖的星期天下午,看《南国再见,南国》,看着看着竟在沙发上睡着了。这是侯孝贤导演、朱天文编剧的作品,受小众文艺爱好者推崇的著名搭档,可老实说,我对他们的电影感到腻歪,这也再次证明我毕竟是个俗人吧。

那天睡了一会,直到闷雷骤雨把我吵醒,于是望了一阵雨,以及灰天雨幕中的阳台草木,又看了一阵还在播放着的《南国再见,南国》;然后再打盹,再半睡半醒的看……如此有一搭没一搭的。不过不要紧,反正电影中的人物,也是活得有一搭没一搭的。――片中人是些不务正业的混混,我是被“正业”、被庸碌生活固定化程式化了的小市民;片中尽多大山茂林、明亮阳光,我这里是大雨中的蜗居,然而,片里片外都一样,一样的没有着落,一样的寂寥,在南国的夏日。

也许正因为看碟更多反映了我世俗的一面,对于影碟,我没有书籍和磁带、CD那么在心收藏,往往随看随扔;但像录像带一样,还是保存了不少,塞满一个抽屉。这是可笑的习惯,因为几乎不会拿出来重看,尤其像录像带,现在都没有录像机了;像VCD,相信很多已变质无法再看。但我还是不断选出看过的好戏保留着,那是终究没能踢脱色空世相的心理表现,却也是对生命始终有所在意有所握紧:世事一场大梦,偏要梦中说梦梦外留痕。

就像已一再说:再见南国,再见;可其实,总放不下前尘旧梦的一点浮光掠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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