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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界的舞者

2008-11-26 来源:中华读书报 作者:■陈广兴 我有话说
  《爱药》,[美]路易丝・厄德里克著,张廷?译,译林出版社2008年9月第一版,26.00元

路易斯・厄德里克是美国当代印第安女作家,美国印第安文艺复兴运动第二次大潮的代表人物,业已发表十余部长

篇小说,而且部部叫好。她的作品被收入各种文学选集,成为美国印第安文学、女性文学、少数族裔文学、比较神话学和比较文学等学科的研究对象。1984年出版的长篇小说《爱药》更是受到书评家和读者的追捧,获当年全国书评家协会奖。

厄德里克的小说讲述印第安人、混血儿和其他在文化和社会上被边缘化的人。他们的边缘地位既是优点,也是缺点;既是力量的源泉,也是软弱的原因。由于她始终生活在白人和印第安两种文化中,形成了重叠的、复合的双重视角。作为知识女性,厄德里克与女权主义者和民族主义者不同,她没有那么激烈地直接诉诸政治行动,但是,在要求民族平等,反对歧视、压迫和侮辱印第安人,争取印第安人的独立自由、自主权利这些方面,她的态度是明确的,立场是始终如一的。她没有从二元对立的立场出发要求民族的平等和一致,在她看来,这只能在两种文化的碰撞与融合中,在印第安人的适应与调整中方能达致。

英国女作家、女性主义者伍尔夫说:女性的风格是自由的风格。拿这句话来概括厄德里克的写作,是最恰当不过的了。厄德里克的自由的风格,表现在她对社会和人生悲剧的诗性书写上。印第安部落的衰败和印第安人的苦难,不断地震撼着她,并召唤她写作。厄德里克在写作中大胆地打破了传统的写实方法,而采取了颇类现代主义的方法,主要表现为内倾的、重复的、多视角的处理方法上。她写作的基本原则,就是把故事还给生活,把空间还给时间。她的《爱药》并不像写实主义小说那般的将生活系统化和戏剧化,它是反完整的,具有很大的随意性。每章都相当于一个独立的房间,而彼此间并没有廊庑相连。故事无中心,无主角,甚至于无情节。没有一个人物是支配性的,支配的力量惟在命运的逻辑本身。

《爱药》是厄德里克的成名作和代表作。全书包括18篇独立的故事,分别由6个第一人称叙事者和1个全知叙事者讲述。这些叙事者,包括全知叙事者在内,没有主次之分。我们无法把可靠叙事者和不可靠叙事者的标签贴在他们身上。他们对同一件事情可以有不同的讲述,但并不相互冲突、造成理解上的障碍。这一点与经典现代主义作品截然不同。无论是艾略特的《荒原》,伍尔夫的《达洛维夫人》,还是福克纳的《喧嚣与骚动》,都使用多重视角描绘一个支离破碎、混乱无序的世界。而《爱药》中的印第安人的部落,无论从实质上,还是从概念上,都是一个联系的、有机的整体,有异于艾略特笔下空心人四处游走的荒原。厄德里克对多重视角进行了改造,使其更加适合印第安口头传统。由于第一人称视角在时空方面的限制,《爱药》中的多个视角相互形成补充。即使全知视角,也只是就非常有限的事物进行叙述,并不一股脑地交代一切。在尼科特的讲述中,他决定抛家弃子,娶露露为妻,结果弄巧成拙,失手烧了露露的房子。露露的叙事则交代了失火前后发生的事情,使得失火事件与整个部落联系在一起。在尼科特妻子玛丽的叙事中,我们知道了尼科特离家之后和回家之前在家里发生的事情。在不同人物的叙事中,我们逐步了解了一个事件的来龙去脉、前台背景。

在《爱药》中没有传统意义上的情节。情节需要线性时间和核心事件。从整部作品来看,我们无法找到一个统摄全书的故事,因此也无法概括小说的发展、高潮和结局。甚至很多章节本身,并不讲述一个完整的故事,而是描绘一个或数个生活的片段。但就是这些片段,能够更加真实地揭示出印第安人的生活状态。同样,《爱药》也没有中心人物,虽然我们可以列举出其中的重要人物,例如琼、尼科特、玛丽、露露等,但我们无法进一步确定谁是惟一的核心人物。厄德里克的小说,实际上表明,多重叙事者的使用有助于减轻人物个体的异化;不完全讲述的、重复讲述的、没有讲述的故事揭示出一个共同的知识基础,把所有的人物都连结在一起,并帮助个体与社区根据变化的时代调整自身;非时间性的、非线性的叙事结构揭示出故事连结而成的网络,这些相互联系的故事确保了个体的稳定和文化的存活。

小说第一章“世上最了不起的渔夫”中,小说一开始以抒情的笔触,描述琼在暴风雪中丧命之前发生的一些事情。然后视角转换成为琼的侄女艾伯丁的第一人称叙事。当越来越多的亲人到来,他们开始回忆不同的人物和事件,他们对此甚为熟悉,而读者则茫然不知。这些家庭故事看起来毫无秩序,时间在过去和现在来回穿梭,地点在印第安居留区和外部不停地变动,人物也在白人、印第安人和混血儿之间转换不休。但到了第一章末尾,我们发现,作者已经为我们介绍了几乎所有对琼重要的人物:她的养父母伊莱和玛丽,她的表姐塞尔达和奥瑞拉,她的丈夫高迪,她的儿子金和利普夏。这些家庭成员从不同的侧面揭示了琼的特征,例如她是与伊莱一样的孤独者,她离开居留区是因为她像金一样愤怒而惊慌,她在暴风雪中步行回家是因为她像艾伯丁一样希望与家人团聚。厨房里的言谈把所有的碎片拼接成一个整体,并描绘出一个琼的形象。这章中的多重叙事者不仅仅为我们提供了观察琼・莫里西的多种角度,而且为我们展示了琼在她的社区中形象的复杂性,或许比她自己讲述要更加全面。

琼的死构成了小说神秘的、连接性的主题。她的爱,无论是身体的、还是精神的,都影响了每一代人的生活。对她的记忆和她给家人留下的遗产,促使亲友回忆与她的关系,追忆他们自己的生活。琼的死亡成为《爱药》的引发事件。琼帮助这些人获得了生活的统一感。虽然她回家的实际行动失败了,但在小说末尾,对她的思念使她魂牵梦萦的亲人走到了一起,她从而获得了一种象征意义上的回家。小说在开始的地方结束:无论是开始的琼,还是最后的利普夏,都想抛弃自己孤立的生活态度,重新回到奥吉布瓦群体的怀抱中去。但由于具备了对事物间相互联系的认识,利普夏比琼握有更大的胜算。多视角叙事并不是表达美国主流文化中不确定、断裂、混乱和个性的工具,而是奥吉布瓦讲故事的重复和循环结构的体现。

厄德里克是一位伟大的作家。说她伟大,是因为她始终体现了对弱势群体的灵魂的皈依。她的爱是善的,悲悯与同情是广大的,而且,这与她对白人主流文化的专制性,以及社会不公的批判性联系在一起,显示着一种人性的深度。白人的屠杀和迫害,使得印第安人成为一个灾难深重的民族,而以好莱坞为代表的主流白人文化的蓄意歪曲和污蔑,又使得印第安人成为被妖魔化最严重的一个民族。然而厄德里克没有奉行意识形态的规训,而是坚持个人的自由写作。众多印第安人的受难与死亡,在厄德里克笔下,更多的不是来自直接的政治压迫,而是来自他们自身。她并不做抽象的描述,而是把不幸与死亡连结在日常生活的每一个细节上,每一个网眼都透出印第安人,乃至人类的不幸。在她那里,对印第安人的描写,充满着人本主义色彩。面临部落传统和白人文化,每个印第安人必须做出选择和调整,从而在不知不觉间决定自己的命运。但不管怎么样,这里只有纠纷,没有仇恨。与亲人间的关爱和照顾相比,别扭和纠纷显得渺小而微不足道。就像玛丽不停地收养的孩子一样,即使犯了错误的印第安人,也是部落的孩子,最终都要投入她的怀抱。

虽然有人认为《爱药》与其说是一部长篇小说,还不如说是一部短篇小说集,但在掩卷之际,我们得到了一幅比较完整的印第安人的生活画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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