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濮存昕印象与片断

2008-12-03 来源:中华读书报 作者:孙小宁 我有话说

太阳西斜,是来剧院后台化妆的时候。从1957年这座首都剧场落成到现在,多少人艺人在这条道上来回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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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点一线,开始画圆

灯市口同福夹道,沿着最热闹的街面往胡同里走,那里就有濮存昕的家。空政话剧团的宿舍大楼,坐落在原来段祺瑞府宅的遗址上,原来祠堂的影子依稀得见,却没保留下来,濮存昕直叫可惜。但在我看来,从这儿开始,追踪濮存昕的演戏人生,倒是个起点。因为当年作为空政话剧团的演员,最初住的平房宿舍竟然还在,它们隐在两栋宿舍大楼的后面,几个拐弯就可以得见。我第一次到他家采访他,他就带我去看,夜色中,也能感觉到当年的破旧。

再拐些弯,两栋楼的一侧,是濮存昕结婚后住了很长时间的家,现在被标为危旧房,当年外搭的小厨房,还能看到他亲自铺的地砖。“在这儿住了十六年,很好记,因为女儿就是在这儿出生的,一直长到十六岁。”像当年所有类似的老房一样,这样的房子不会配备厕所,要拉屎撒尿,得去外面的公共厕所。冬天夜里冷,出门不方便,便在家里备个尿盆。在这个地方早上起来,不用抢扫帚,但是必须倒尿盆。即使稍稍有了名气,脸很熟了,这工作仍然由他来做,面对大家的眼光,濮存昕脸来得平平:你家大人小孩不撒尿啊。不过,有一件事最难堪,就是他演了《英雄无悔》的高天之后,再去蹲那个公共厕所,一下子就被认出来了。老少爷们在他身后窃窃私语:看,这就是高天。

所有的贫穷与寒酸都比不上这样的刺激,听他说这个,我就稍微能理解他为什么能频频地接拍广告了。

濮存昕现在的家,当然是这些年名声与广告综合累积的结果,它透出的不是奢华,而是一种心可以安适与舒缓的自我空间。字画与剧照相映,大大的长条桌,小小的写字台,饮茶泼墨,各得其所。

采访就在长条桌旁进行。我试图用最笨的流水账办法让濮存昕回忆,无数次,我们见面的开场白都是:明天就要做李白的彩排了;《建筑大师》又要开始了,我一点状态还没有;《白鹿原》又该演了,我得想想这次还有什么可能,总不能重复自己啊。这样的紧迫了,间或他还会告诉你,他要参加国际音乐节开幕式的吟唱部分,或者参加纪念孙道临诗歌朗诵会。嗓子是他的演艺之本,我怎么能让它在对我一个人的回忆与诉说中得不到休息呢。采访只能见缝插针。有点像他描述电影《望乡》那田中绢代的哭声:“涓细而永不止息。”

曾有一次,采访结束,他开车送我回家,出灯市口时,他又说了一句:你看,宛萍家就在灯市口西口,而我当年是在内务部街出生,找媳妇也没找远,工作最终又在人艺,说来说去,一辈子也没离开灯市口这块地儿。

他这样一个人人尽知的明星,是可以坦然地行走在街面上的。有时我们聊完了,到附近找饭馆吃饭,路上他能打一路招呼,被熟悉的人叫做“濮哥”,被马路边坐在小马扎上的普通百姓叫做“大明星”。彼此的眼神都没有生分之意,好像是多年养成的习惯。

角色・人生・交换・获得

有一天,也是从报纸上看到,话剧《建筑大师》开新闻发布会,大导感叹他的工作室的戏越排越穷,最后说了一句:“濮存昕答应为我的工作室再接些电视广告。”这句话是大导随口说的,有一种“大不了我们还能借濮存昕筹措些钱”的自嘲,却一下子将我对濮存昕的认识进了一层。

一个像他那样有做大艺术家追求的人,为什么还会对做广告放不下?当年接广告,固然是因为生活困顿,居住地方狭窄,上公共厕所也会被人认出,没有尊严;那么以后呢?开着宝马又有豪宅了,接拍广告的动力又是什么?

很长时间,这成为我和许多知识分子朋友接纳濮存昕的一个障碍。而我的不理解还更多一分,就是与他接触,谈到那些广告,他都神情坦然:是啊,是我拍的。没有想为自己的行为辩护之意。

经由林兆华这句话,我似乎抓到了属于濮存昕的行为逻辑。就是,他愿意,用一种低的价值换一种更高的价值,甚至愿意为此牺牲点什么,虽然这种牺牲,在世俗看来,是一种获得――名利从来都是双刃剑,你不可能处处得好,左右逢源。所以,在网络上,他也为此挨过骂。最大的损失,是在我那些精神上有洁癖的朋友心中失分。

可是他甘愿做这种交换。什么是他心中最高的价值,林兆华与他的戏剧应该算一个,而且该排在首位。否则,就不能理解他为何接下人艺副院长的职务,最后又坚决地递出辞呈。没有换回林兆华更大的艺术空间,他曾经长时间失落其间。

通过做广告,为林兆华的工作室注入一笔资金,这事完成之后,濮存昕今年又开始筹划另一个项目,是为王贵做的――他想重排王贵当年的《WM・我们》,而且是自己做导演。“2008年年底是知青下乡四十周年,我想把它搬到人艺的舞台。票价订得低些,就是为了让更多观众看到这出难得的戏。这事儿要运转开,当然我得筹点赞助。不过不怕,实在不行我垫底儿,没问题。”

“钱不是问题”,“我们不能为钱所累”,这是我听到的濮存昕演艺之外最多的一句话。以濮存昕为采访与写作对象,我曾经非常抵触与他谈到钱这个话题。我怕他谈得不好加上我把握不好,变成了一种无力的抢辩。但以林兆华所言为契机,我终于能将许多不经意中谈到的事串起来看:2008年2月14日,他飞上海领“浪漫爱心公益大使”奖,我问他会有出场费之类吗?他说,我和他们谈的是,要我领奖出席可以,这边正好有一个重病的女孩子需要手术费,能否资助这个孩子?结果他为这个孩子当场筹到10余万元。

还有一次,朋友牵线,请他为江苏一个牙膏企业做广告,头一年的广告费他没要,但他说,就把它折合成牙膏,捐给西部地区小学教师吧。

类似的还有,他当知青时所在的农场有一个企业想邀他做广告,谈合同时对方的意思是:这里曾经是你下乡呆过的地方,能否开价低些?濮存昕说,可以,但你们也得付出,就捐给农场的学校吧。

非常明确的交换,毫不含糊的交换,濮存昕和企业界谈钱,谈得就这么理直气壮。通过他的广告,他建立起自己的基金,同时运作着自己的资金流。一种心安理得,也许在于他看着它们流向了该去的地方。这正应和了他对媒体说的财富观,我记得只有两句话:该赚钱时赚钱,不该赚时一分不要;该掏钱时一定要掏,不论多少,只要去做。

夫妻之间,谁捞着了谁?

恋爱与结婚,乃至这么多年的婚姻生活,一直被濮存昕划定在个人隐私之内,他不上电视台的“夫妻剧场”,拒接媒体采访(被问到这方面的话题也绕道而过)。我对他们婚姻零星片语的印象,建立在相熟朋友有限的闲谈中。只知道当年的他们,同属于空政文工团,一个属歌舞团,一个属话剧团。宛萍执意要在话剧团找对象,濮存昕理解概括为:这个工人家庭出来的孩子对文化人的好感。而宛萍也承认,当年看到那个站在黑板报前写写画画的年轻小伙儿,心里就认定是他了。当时宛萍是营级干部,而濮存昕只是个小战士。

“婚姻有时是一种下注,你不觉得吗?那时哪知道他现在这么有名?”岁月更迭,温婉可人的宛萍仍然透出文工团演员的精致,说起话来却有一种骨子里的爽脆:“话说回来,婚姻也是双方的事,维持也得靠双方。一方变化了,另外一方再贤惠也没用。”宛萍基本不承认,她和濮存昕的婚姻,是她把持有方。“也许我和他太知根知底了,所以才能走到今天。”

我曾听说在他们夫妻间,有一个“谁捞着谁”的说法,缘自于一次两人出去买菜。那时的濮存昕已经出名,一张脸到哪儿都会被认出。卖菜的老太太看了一眼濮存昕,又把目光落在宛萍身上,说了一句非常女人思维的话:“你可捞着了。”

事后两人闲聊,常拿这句话互相斗嘴。也有人站在宛萍这边想出一句回应的话:“那你还捡着她了呢。”这时,濮存昕就只有笑着让步。

建筑大师索尔尼斯顺天梯拾级而上,让会心的观众激动不已。

有一个细节,最能证明这个家庭,一个丈夫对妻子的依赖。有次也是在濮存昕家采访,宛萍也在,离开时拉门,三个人轮流试了半天才拉开。濮存昕便对宛萍说:“这个门可得当个事儿,赶紧找人修修。”放到一般家庭,这样的活计该是男人操心的,但濮存昕交给妻子,交得那么理所当然。可见这么多年,这个家庭模式就是这么建立起来的―――她是他的内当家。把家打理得井井有条,在宛萍说来,是她当年文工团时就有的习惯。“跳一天的舞就够累的,回到家还不让自己觉得舒服点?”这个舒服就包括视觉上的顺眼:“我受不了家里乱成一片。”濮存昕一连串的舞台演出开始时,就是他们家煲牛肉汤的时候,持续不断地煲,这方面宛萍已经有了经验之谈:“要把牛肉都煮柴了,那时的肉汁最有营养,要不怎么弥补演员体力的消耗呢?再说你是演员,皮肤还要保养好,人才能更年轻,精力更充沛。”

丈夫在台上演出,你会坐在台下一轮轮地看吗?宛萍说,会看,但不会夸,“外面那么多人都在夸你,还要我夸,假不假?累不累?”但她会夸同台演戏的别的演员,甚至在家看电视剧时,她也会追着自己喜欢的中国男演员看,即使当着濮存昕,她也会说:“他们的戏真好。”

坦率讲,从濮存昕的嘴里挖到的婚姻词汇,过日子的频率绝对大于爱情,他用北京话叫宛萍,还带着北京人的儿化音,前缀一定是“我媳妇”。“这事儿你就找我媳妇。”“我给你留我媳妇的电子信箱。”和濮存昕打交道,很自然会过渡到和宛萍打交道,分享是婚姻里最重要的词汇,分享把一个人的痛苦分担在两个人身上,又让一个人的欢乐变成两个人的欢乐。在濮存昕的婚姻里,这个词汇始终存在,甚至我可以进一步理解为:有了这种私密的分享,这扇婚姻的大门,濮存昕才始终不愿对外敞开。

本文作者孙小宁,文章节选自《我知道光在哪里》,濮存昕童道明著,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08年11月第一版,定价:28.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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