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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吵了,“索引时代”已经降临!

2008-12-10 来源:中华读书报 作者:■俞晓群 我有话说
记得20多年前,我初做编辑。在处理第一本译著《不等式启蒙》时,一位前辈对我说:“处理译稿,首先要学会做减法,一是不合国情的内容要删去,二是索引一般也要删去。”对于后者,我不太理解。因为当时我正在读M.克莱因的巨著《古今数学思想》(上海科技,1981),洋洋4卷本,每册都附有“名词索引”。如果删去它们,再想
查找某一个词汇,那不成“大海捞针”了嘛?

后来我才渐渐明白,自从上世纪初,索引的概念伴着西学进入中国,文化界就一直围绕着它争吵不休。最初的争论是有用与无用、正确与错误的判断。正方说,索引代表着一种科学的学习方法,它是我们应对“知识爆炸”局面的最佳对策;反方说,索引乃舶来之物,与中国传统文化的精神与方法相悖,它只能帮助懒惰的人投机取巧,对于真正的学者而言,索引是无用的等等。

近年来,也有人把“废除索引”的责任归咎于出版社。说他们一怕编排索引太麻烦,还容易出错;二怕增加页码,增加书的成本云云。奇怪的是,如此明显的“不良认识”,却听不到官方的批评,见不到行业的修正。即使有读者高呼“坚决不买无索引的学术著作”,出版界依然表现得很冷漠,删节译著索引的现象依然“满视野”,中国学者的专著依然十之八九不做索引。在国家的政策法规中,在图书的各类评奖活动中,都很少见到强调“索引”的评定条款。

出现这种现象,我觉得它主要是一个文化差异与冲突的问题。比如,当我们赞扬一些前辈学者时,最常见的词汇就是“博学强记”。钱锺书先生能背诵《十三经注疏》;陈寅恪先生在双目失明的情况下给学生上课,仍然可以准确地指出每一段引文的出处;金克木写文章,桌上没有一本参考书,因为他早已经把那些资料熟稔于胸了。更为有趣的是,在我国的文化氛围中,那些强记的大师们即使背错了引文、写错了文章,也是可以理解的,甚至成为一时的佳话。前些年,有人指出钱著中引文不准确;就有人解释说,钱先生是凭记忆引用古文的,出现一点笔误可以理解,这也是大师的风格。由此,我想到梁启超先生写于1923年的一篇文章《阴阳五行说之来历》。文中梁先生凭记忆默写《诗经》《尚书》《易传》等经书中带有阴、阳、阴阳等字词的句子。他还在旁边注道,这些引文信手拈来,没有核对原文,可能会有疏漏,请读者注意核对。结果我发现,他果然不小心漏掉了《易传》中“阴阳不测之谓神”一句。

当我们儿时乃至成年后读到这些故事时,往往会自惭地想到:与大师比较,我们没有天赋,我们不用功,我们没受过私塾中“背书”一类的基础教育,我们只会四处查检资料。你看,正是大师们“博学强记”的文化传统,始终影响着我们的思想方法与行为规范,使我们在自觉与不自觉中,迟迟不肯提升对于“索引”的认识。

1989年我们组织出版“国学丛书”,总策划葛兆光先生等人坚持要编综合索引。作者中有响应的,江晓原先生就在《天学真原》交稿信中写道:“我打算搞一份综合索引,包括主题(某些重要书名也在内)、人名等。考之西人学术著作,这也是最常见的做法。”(1991年5月22日)也有反对的,《谶纬论略》作者钟肇鹏先生来信写道:“索引我没有时间做,这是技术性的,如果一定要做,我也得请人。别人提出:按国际标准编排是什么意思?索引的稿费怎么付?”(1991年7月4日)这两封信,真实地记录了两类学者研究方法的冲突。究其根源,江先生所在的科学史研究领域,原本就是西方现代文化的产物;而钟先生的谶纬研究,则是再传统不过的领域了。值得提及的是,后来台湾洪叶出版社出版“国学丛书”繁体字版,竟然又删去了每本书的综合索引。

当然,热衷于编“索引”的人也是有的。写此文时,我翻阅了近几十年出版的图书,发现有两类图书索引做得极好。

一是像商务等几家老牌出版社,他们对索引的编排是用了心思的。据沈昌文先生说,上世纪60年代,他们为了既保留外文书的索引,又避免修改页码的麻烦,就想出一个取巧的办法,即把原版书的页码印在中文版正文书肩的空白处,或称为“边码”。商务出版学术译著最多,大多是用这样的方法保留原书索引的。

不过那天读书时,我却发现了一件怪事。一本中华1978年版的《中国科学技术史》,他们编索引时似乎没有取巧,其中的页码已经是中文版的页码了。可是1990年,当科学与上海古籍出版此书时,他们的索引又改用了所谓“边码”的方式。起初,我还叹息他们在“走回头路”。后来发现,外国也有“边码”的用法,他们不是为了取巧,而是为了保留一些名著原始出处的页码,便于研究者查找;也是为那些学贯中外的学者,提供对照原著的方便。比如,我见到的“页码”最多的译著是《康德哲学原著选读》(商务,1963),他们在书中标出了5种版本的页码,即一版、二版、1867年全集版、选读版和中文版。如此精细的做法,显然不能简单地理解为“取巧”了。

再一是政治类的图书,那索引做得真是好上加好。我手边的一套《列宁选集》(人民,1976)就附有完备的“人名索引”。显然,为马恩列斯一类政治著作编索引,谁都不会也不敢争论或嫌麻烦。批林批孔时期,《论语批注》(中华,1974)的索引做得极好,既有名词索引,还有人名索引,比如一个“礼”字,它把《论语》中的50余条相关的句子,都标出了所在章节和页码,“批判”起来方便极了。

上世纪末,伴随着网络“搜索引擎”的出现,有人预言,新世纪将是一个“索引的时代”。如果说电子书正在冲击着传统的出版形式,那么搜索引擎正在彻底地改变着我们的阅读方式。据说如今西方的索引专家们都成了抢手货,他们大多兼任着一些网站的工作;或者干脆离开了传统的部门,到谷歌上班去了。

而我们这些传统的出版人,还要为“索引”的事情争吵多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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