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类文化发展的历史中，虽然人文（特别是属于人文的宗教）的发展比科学来得早些，但总的来说，它们的发展是一脉同根的。即使在早期宗教观念形成的过程中，人类也得经过漫长的经验积累，形成本氏族亲缘关系的图腾与禁忌（特别是性关系禁忌）的观念以适应自然选择，保证这个群体的健康成长与稳定。这个经验积累，从现代人看来，已是遗传现象的观测和因果的归纳了。祭司的出现是人类社会在新石器时代的一个必然。在这个生产力比旧石器时代高得多的农耕时代，人类的生存大大减少对难以预期的猎获的倚赖。虽然人类已经懂得春播秋收的知识，但是同样的劳作并不带来同样的收成，其背后的根本原因只能归之于地下的祖先与天上的神明，他们的垂爱或憎恶决定年成的丰荒，为了取悦他们，在世界上各部落中普遍出现以人为牺牲的献祭以及制定与主持献祭崇拜仪式的“专业户”――祭司，他们除了主持制定特殊的图腾崇拜与献祭仪式外，还有流传部落历史、与祖先和神鬼沟通、以及进行后世属于科学范畴的天象观测、气节观测、历法制订、医药治疗等等经常性的任务，在世界上四大文明发展的早期，莫不如此，只是到后来才出现人文、科学领域的细化以及人文与科学的逐渐分家。我们必须不要忘记，即使在原始宗教形成之前的图腾与禁忌观念的出现，是人类社会发展里程碑性的事件，关键性的事件，起了许久许久之后与保证社会稳定的律法不止是同样，甚至是更大得多的作用。
以中国的古代社会为例，这种“专业户”逐渐成为后来代表神鬼发言的巫、史。巫用筮法代神鬼发言，管祭祀歌舞与医病；史用卜法代神鬼发言，管记人事，观天象，制历法。他们的“专业”同时包括后世的人文与科学。两千多年来在中国读过《屈赋》的人多矣，读后有谁不叹服其瑰丽奇伟呢？但是又有多少人知道它实在是提升了的、更早的巫史的流风余韵、后世科学作品的前驱呢？屈原《天问》中的178个问题就是一个伟大心灵对包括天地宇宙在内（其他是历史地理、天道鬼神、成败存亡等等十分广泛的各方面）执着探索的记录，而这种执着探索，正是一个大科学家必需具备的品质。
在社会以空前速度发展的今天，“本是同根生”的人文与科学的割裂实在是一件不幸的事。福建教育出版社为提倡人文与科学的联合组稿出书实在是很有见地的，藉此出版社成立50周年的机会，写下上面的议论，希望出版社能够继续沿此道路出书，并祝得到更大的成功。(作者为中国科学院院士、第三世界科学院院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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