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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世纪知识分子的“诗史”

2009-01-21 来源:中华读书报 作者:■文善臧 我有话说
我不甚读现代人的诗歌,不管是旧诗还是新诗。偶然见到,两三行不惬于心,即抛撇一边。觉得与其读这些劳什子,还不如到故纸堆中去捞糟粕呢。这也许是古人诗读多了眼界抬高的缘故吧。但也有例外,有两位前辈的诗集却时时拿出来阅读,一位是陈寅恪先生,一位是苏渊雷先生,自谓于二公之诗颇有心得,大约是因为自己的生活年
代与二公多少有一段重叠吧。陈先生的诗才世间褒贬不一,但其诗可以证史却是公认的。苏先生一生阅历丰富,参加过大革命,经历了八年抗战,新中国建立甫及八年,即被划为右派,侥幸逃过文革后,在耄耋之年还看到了改革开放。他是一位诗人,又是一位历史学家。身之所历、目之所睹、心之所思、情之所感,国家的兴亡治乱、自己的行藏遭际,都在诗中表现出来,真可谓今之诗史,而比起陈寅恪先生来,可谓无其直露,而有纡徐蕴藉之致。

苏先生诗的风格,早被钱锺书先生拈出:“《钵水斋诗》,其发而为言外者,欲兼珠光与剑气;其蕴而为意内者,欲兼情韵与理趣。虞道园曰:‘蜀庖能浓浙能淡。’汤玉茗曰:‘他人言性我言情。’美具难并,惟君殆庶。乃知君家子瞻所谓穷人此物,依然家传世守,未尝交付与人也。集中多赠答之什,嘤鸣求友,?沫慰穷。贤则知贤,故无失故。每一披寻,辄增气类之感。”

钱先生所重为其艺术性,而我则不贤识小,注意的是其诗所涉不同时期的现实及诗人心志与之相应的变化。由于苏先生的诗写得委婉含蓄,所以在阅读时还下了一番涵咏之功。一页页读来,可谓“于我心有戚戚焉”。

集中有大革命中入狱所赋之诗:

深囚如海一身遥,午夜中心郁怒潮。矢志直将戈作枕,行吟不数玉为箫。鸡鸣风雨谁先觉,松耐冰霜独后凋。一蹶何曾伤骥足,关山前路正迢迢。(《深囚》,1930)虽身陷囹圄而其志不屈、其心乐观,先生的性格自青年时代早已形成,至老未改。

有抗战中记南京大屠杀之诗:

春到江南草木腥,台城十里血风凝。伤心虎踞龙盘地,风雨何人过二陵?(《哀江南》之三,1938)末句虽用《崔曙九日登仙台呈刘明府》“二陵风雨自东来”字面,但此“二陵”不指l之二陵,而指明孝陵与中山陵。先生感叹明太祖与孙中山皆有驱虏之功,而二陵及都城如今竟皆为敌陷,一腔悲愤,不能自抑。

有歌颂渡江战役之诗:

千帆一夕渡江东,直下金陵半壁空。先取杭州成犄角,淞波洗马略从容。(《庚寅杂诗》之十八,1950)先生少参革命,今眼见其成功,能不欢欣鼓舞?谁知好景不长,运动自此接连不断。先生虽多幸免于难,而1957年“反右”运动卒不能脱。先生素为左派,却诬之为右,远谪哈尔滨。途经北京,不禁“长太息以掩涕”:

国门初入泪初零,翘首高天皎月星。陡觉违时伤老大,谁能负气忍伶俜?故人好在音先断,旧眷轻抛梦久醒。明发榆关更北上,风光应不异南?。(《初过都门书感》,1958)

“故人好在音先断”,颇堪玩味,写出人人自危、与“右派”划清界限之况,其时世态,实非“炎凉”两字所能了。

“反右”未十年即“文化革命”,至1970年,浩劫已至第五年,先生于六十三岁生日,检点平生,不胜感喟:

白发苍颜六十三,如山忧患饱曾参。心随朔雁千群急,梦堕疏钟一枕寒。佳节重阳容再展,寒花明岁定相探。年年作健凭杯酒,剩化相思泪满衫。(《生日独酌口占》,1970)

末联“相思泪”,集怀远、思乡、忧国而言,正所谓“如山忧患”耳。颈联“寒花明岁定相探”,则犹怀希冀于他日,这一乐观的信念支持着他坚强地活下去。

1976年四凶覆灭,先生赋《咏史》一扫愁云:

重阴豁尽阳初复,四海归心仗圣裁。除恶昔闻滋蔓草,摘瓜谁复咏黄台?青鸡隐语声如在,白虎扬幡敌可摧。放眼乾坤今定矣,老夫几欲坠驴来。题为“咏史”,而明眼人一看即知咏“文化革命”之终了,而其时禁忌犹多,不能明言。

此后之诗,则欢愉之词为多,亦不乏颂圣之作,先生戏言告存而已。然中寓微言,非知言者不能解。

诗既可言志,亦可缘情,诗人所作,既记其遭际,亦自述其心路历程,忧民忧国者更咏及国事与天下事,苏先生的诗正属这一类型。开卷一览,中国革命与知识分子之关系、知识分子对中国革命之态度,尽在其中。若欲研究二十世纪知识分子的政治生态及其与时变化,苏先生的《钵水斋诗集》是不能不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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