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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这样谈国学吗?

2009-06-03 来源:中华读书报 作者:■陈福康 我有话说
现在的年头,好像不管是谁,也不管他究竟读过多少中国的古书,只要他有点名气,就可以大谈“国学”。例如名画家范曾先生,我就听友人说他发表了不少谈国学的文章,我问写得怎样,友人打着哈哈直摇头。

这回,在4月14日的《中国社会科学院报》上读到了范曾先生写的《国学刍议》一文,就轮到我忍俊不禁了。范文的

观点见解是不是合理,以至一些文字语法是不是通顺等等,我这里都不说,只说说文中提到的几本书吧。

范文提到胡适的《一个最低限度的国学书目》,认为胡适所举的书太多了,说:“那么‘最高限度’,那就是一片汪洋大海。《四库全书》也只到乾隆,就有八万卷,……所以,我们必须做的事是选择。古人也做过类似的选择工作,如《子史精华》、《史通削繁》之类,然而同样是帙卷浩繁,对当下的青年没有用途。”所谓“对当下青年的用途”,范文后面明确说明,就是从经典书目中精选最重要的书,以供当今青少年作读本。那么,范先生显然以为《子史精华》就是古人从历代子部、史部中“选择”出来的最重要的书了;而《史通削繁》,似乎就是史部的精选本了。

但是,《子史精华》并不是一部丛书,而是康熙时官修的一部类书。它是将子书、史书中的成语典故、名言隽句等等分类编排,以备作诗文者采摭,或作“獭祭”之用的。因此,它的主要功能并不是一般的供人阅读,不是范先生说的“读本”,而是一部工具书。而且,在中国历代众多类书中,它属于非常小型的一种。虽然有160卷,其实字数不多。前些年北京古籍出版社影印过,只有上下两册。因此,决不是范先生说的“帙卷浩繁”。

至于范文说《史通削繁》“帙卷浩繁”,那更是大笑话了,因为它只有区区4卷。此书并不是史部的选本,而是清人纪昀对唐人刘知几《史通》的摘要。而刘知几《史通》也不是史部丛书,而是一本史学论著。原书也只有20卷、50来篇而已,也称不上什么“帙卷浩繁”。

范先生对这两部古书,大概都只看到过书名,连线装书或影印本甚至铅印本的样子都没看过吧?否则怎么会说什么“帙卷浩繁”呢?

范先生又说:“先秦已有医术矣,经历代名医如汉张仲景《伤寒论》、唐王兵《黄帝内经素问》、明李时珍《本草纲目》等著述出,其称中国‘医学’的条件始具备。”这里,“医术”是和“医学”对称的,亦即范先生认为我国汉代以前没有医学,只有医术。这且不说。他把《黄帝内经素问》说成是唐代的书,排在汉张仲景《伤寒论》之后,这也太令人惊奇了。《黄帝内经素问》可是人所周知的我国最古老的医学典籍啊!古人传说是黄帝所作,自不足信,实际应不出自一时一人之手,一般认为约成于春秋战国。汉魏后传本多有,唐代王冰(范文误作王兵)整理编次本,为今传通行。王冰绝不是此书的原著者。无论如何,是不能把它排在《伤寒论》之后的。张仲景的书的序文中就写到自己“勤求古训,博采众方,撰用《素问》”。《素问》即《黄帝内经素问》。范先生哪怕只要看过《伤寒论》的序,就不会这样胡说八道了。

范先生还说:“我们是不是可以在近代比较经典的选目中如章太炎之《国故论衡》、梁启超之《治国学的两条大路》、胡适的《一个最低限度的国学书目》、李笠的《国学用书择要》中选其精中之精、要中之要……”然而,章太炎之《国故论衡》是所谓“比较经典的选目”之书吗?那是一部有关中国古代语言、文学和哲学的概论性著作啊。全书分三卷,上卷论“小学”,中卷论“文学”,下卷论“诸子”,又与“选目”何干?梁启超之《治国学的两条大路》是所谓“比较经典的选目”之文吗?那是一篇专门论述所谓“文献”和“德性”两大学问的研究方法的文章啊,又与“选目”何干?(梁启超的“选目”之文是有的,那叫《国学入门书要目及其读法》)李笠的书名,应该是《国学用书撰要》,然而范先生多次写作《国学用书择要》了。

这样子谈国学,我们实在有点吃不消啊。

写到这里,我又想起了鲁迅先生在《名人和名言》一文中说的一句话:“我们的知识很有限,谁都愿意听听名人的指点,……社会上崇敬名人,于是以为名人的话就是名言,却忘记了他之所以得名是哪一种学问或事业。名人被崇奉所诱惑,也忘记了自己之所以得名是哪一种学问或事业,渐以为一切无不胜人,无所不谈,于是乎就悖起来了。其实,专门家除了他的专长之外,许多见识是往往不及博识家或常识者的。”范曾先生之所以得名,是因为画画得好,要谈“国学”,我看他至少还得多看几本书后才有发言权;至于我们的一些报刊,请一些名人写文章,也应该选对人才是。就像鲁迅说的,“苏州的学子是聪明的,他们请太炎先生讲国学,却不请他讲簿记学或步兵操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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