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牟宜之诗的启示

2009-06-10 来源:中华读书报 作者:■郭小聪 我有话说
《牟宜之诗》(人民出版社)的出版,为我们发现了20世纪一位极有研究价值的中国当代诗人,今天,我们也许重在缅怀,明天则可能更看重其独特的启示性意义。

牟宜之诗既让人惊喜,又让人困惑。惊喜是因为有一种硕果仅存的感觉。困惑则是因为他的诗既富于时代感,让我们想起共同经历过的岁月,同时又具有古诗的

神韵,某些诗的风格甚至让人恍有杜甫再世的感觉。这是极为少见的,所以说硕果仅存。

当代也有不少人在写古体诗,但读起来总有些像打油诗,如“东风浩荡红旗飘”、“万马奔腾永向前”之类,也许是因为现代人的感觉方式太直白了,所以表达方式也像大白话。

但是牟宜之不一样,他的诗不仅形式是古体的,语言是古朴的,诗风是古雅的,特别应该指出的是,他连抒情言志也古意盎然,像古人那样大量借用典故,这可不是现代人的表达方式,更不是现代人的感受方式。比如“从来忧道不忧贫”典出《论语》;“未死岂知万事空”化用古诗;“莫道廉颇已老矣”出自历史掌故。《纪念杜少陵》七首、《端阳节悼屈原》三首、《咏史》三首等更是穿越时空,上下求索,以古论今。奇怪的是,古人用多了典故也难免有吊书袋之嫌,但读牟宜之诗,你不管他用了多少过去的典故,扑面而来的却总是生气勃勃的现代情怀。

这是为什么呢?我想是因为,在这些诗背后,立着一个人。牟宜之出身山东日照的诗书世家,自幼熟读古代经典,中国传统文化的精髓,通过他长年不断的默默揣摩、咀嚼,不仅构成他的文化修养,形成他的文人气质,而且更铸就了他的灵魂,并最终变成了他自己的声音。也就是说,牟宜之写古体诗绝不是一般的仿作,而是像一位穿行在现代社会的古代诗人,以一脉相承的古典人格精神,来应对风云变幻的现代世界。所以他用的每一个典故,或励志,或讽喻,或褒扬,都有其现实用意,更有其特有的生命活力,因而总是既古典,又现代。一句“朝朝暮暮风风风”就显示出他惊人的艺术创造力。一句“学诗已成再学剑”就凸显出他的傲岸个性。一句“素餐高卧养精神”就活现出他与传统人文精神的内在联系。这样一位既活在古典诗文中、又积极战斗在现实世界里的中国诗人,是极其少见的,极其珍贵的。

牟宜之诗的启示在于,长期以来,我们一直处在五四新文化的历史震撼期中,认为新与旧、传统与现代之间的鸿沟如此难以逾越,以至于我们生长在一个有着五千年历史文化的民族中,却差不多仅靠不到百年的新文化营养来滋养和浇灌。但是牟宜之的人和诗,又似乎轻易地颠覆了这一点。以前我们认为,古诗再美也如同化石,不可能反映今天的生活,但牟宜之诗令我们震惊。以前我们认为,中国旧有的文化传统已经僵死,不足以孕育现代新人,但牟宜之的人和诗让我们无言。因为,这位杰出诗人从其文化渊源来说更是中国传统人文精神的结晶,但又无愧于现代生活,甚至比许多“现代人”更具有理想、骨气和正气。你看他早年在日本的诗作,对那位日本枝子小姐既有纯真的爱,又有“迎娶敌国女”的顾虑,最后都归于“祝伊结好运,永世遥相望”的美好祝愿,这才是中华民族古老文化孕育的与人为善的美好人性和情怀。再如晚年所作《赏花》中的几句诗,“廖廓平沙千万里,寂寞炊烟两三家,黄昏落日犹不倦,独倚柴门看晚霞”。长达十多年的打击、流放,都无法摇撼他内心的从容淡定,都遮蔽不了他的审美之心,这不正是中华文化赋予的坚忍乐观的人文气质吗?事实上,你只要想到牟宜之与阿赫玛托娃等苏联诗人有着类似的命运,但诗中的精神气质和底蕴却如此不同,就能体会到各自文化塑造的伟大力量了。

牟宜之的人与诗让我们感到,该是考虑动员中华文化的全部精华,给我们现代中国人以更多的智慧和力量的时候了。事实上,许多海外学者一直在思考:中华民族的历史为什么绵延几千年未有中断?他们倾向于认为,这是历史上一场又一场挑战与应战的结果,而最终结果又会转化为新的传统。所以在他们眼里,中国传统与五四新文化的对立并不那么绝对,因为中国当代知识分子对于国家、民族和社会问题的介入方式事实上仍然是秉承传统的。正如费正清所指出:“西方知识分子更多地认为是他们的权利,中国知识分子则认为是他们的责任。中国知识分子把自己看成是道德裁判者”,所以非常看重为民请命、傲岸不屈的人格力量。过去闻一多是如此,现在牟宜之亦如此。“旧”并非就是“新”的负担,对一个民族的创新潜力而言,传统总是其最可靠的文化发动机。

不管怎样,今天读牟宜之的诗,感受他这个人,心里反复涌动的就是三千年前《易经》中的那句话:“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假如这一诗魂,这一精神内核在今天还能够传承下去,并在全球文明融合的进程中不断催生新的活力,那就是天佑中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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