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nglish

满脸“油烟和泪痕”的文学回忆

2009-06-10 来源:中华读书报 作者:■张定浩 我有话说
  《持灯的使者》,刘禾编,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年5月第一版,30.00元

《持灯的使者》是由《今天》杂志同仁的怀旧专栏和回顾口述组成,可以说是一本回忆散文集,但一本散文集的腰封上赫然罗列

着近十位文学史教授与批评家的联合推荐,却似乎在昭示着这本书背后的文学史意义,编者刘禾更是在序里面借此提出一种新的文学史写作方式,即“散漫的、重视细节的、质感较强的文学史写作……不以歌功颂德为己任,不以树立经典为目标,而是抱着诚实的、怀疑的态度去审视过去”。这些,诚然为这本书增添许多重量,然而,一旦把这些回忆的内容视作史料,把这种回忆的形式当成叙述历史的学术新方式,我们又要小心新的危险。

最近这些年,一方面,诸如查建英的《八十年代访谈录》、李陀等主编的《七十年代》之类的当事人回忆层出不穷;另一方面,这种由回忆和访谈所构建的“新史料”也引发了强烈质疑,被一些学者认为其中有通过“文学想象”增扩某些“历史事实”,尽力凸显自身历史“当事人”和“启蒙者”身份的嫌疑。

钱锺书有一段名言:“你要知道一个人的自己,你得看他为别人做的传;你要知道别人,你倒该看看他为自己做的传。自传就是别传。”一个人的真相尚且如此诡谲,一段文学史同样如此,并非个人秉持着诚实和怀疑就可以掌控。

我们不妨换个角度来看这本书。作为中国当代最著名的民间文学刊物,《今天》杂志只存在过两年,共出过九期杂志,以这么短的生命却成就如今的声名,是一本杂志的幸运,却也是一段文学史的无奈。今年是五四运动九十周年,若回望九十年前的中国,那绝不是一本《新青年》的天下。薪尽火传,彼伏此起,大抵是五四时期文学杂志整体境况的概括,也是那个时代的生气所在。从这个意义上来看《持灯的使者》,会另有一种复杂的感受。

我们会从书中看到,围绕着《今天》杂志,二十年来一直存在着两种人,一种是永远的发言人,一直在写作、述说、回顾、表达,如芒克、多多;另一种是永远的幕后者,起先他们在付出和承担,而后是沉默与荒芜,如赵一凡、周?英……读完本书的人,一定会对后一种人留下更深的印象,并被深深打动。这两种人无论日后命运有多少差别,却一直有一个共同的特征:自从他们遭遇《今天》那一刻起,这二十年来,无论远近,他们都一直生活在《今天》的笼罩之下。你可以说,这是怎样的一种强韧的情感啊,一群人与一本杂志;但你也可以说,这是一种多么狭隘和令人叹息的情感,一群人与一本杂志。

在本书的第一篇,齐简的《诗的往事》一文里,她提到初次阅读郭路生的诗歌时的情景,“记得那晚停电,屋里又没有蜡烛,情急中把煤油炉的罩子取下来,点着油捻权当火把。第二天天亮一照镜子,满脸的油烟和泪痕。”我想这段话一定也深深震撼了编者刘禾,她将本书取名“持灯的使者”,多少也与齐简回忆里的这番情景有关。然而,谈及这个持灯的意象,不由不让人想到周作人在上世纪30年代初引自英国思想家霭理斯的那段动人的话:“在道德的世界上,我们自己是那光明使者,那宇宙的历程即实现在我们身上。在一个短时间内,如我们愿意,我们可以用了光明去照我们路程的周围的黑暗。正如在古代火把竞走――这在路克勒丢思看来似是一切生活的象征――里一样,我们手持火把,沿着道路奔向前去。不久就要有人从后面来,追上我们。我们所有的技巧便在怎样的将那光明固定的炬火递在他的手内,那时我们自己就隐没到黑暗里去。”

手持火把的人,不仅为了照自己路程的黑暗,更重要的是要将火把传递下去,自己甘心隐没在黑暗里。反观诸位《今天》杂志的“持灯的使者”,他们也手持灯火,但首先是为了能感受到光明,他们一直是努力奔向光明的孩子,时代却要他们充当光明使者的重任,最终,只能留下“满脸的油烟和泪痕”。

因此,抛开文学史的纠葛,这依旧是一本动人的回忆录,但在“满脸的油烟和泪痕”之外,这本书里令我最心仪的,却是那些游离在《今天》的灯火之外的人。阿城、郭路生、叶三午(叶圣陶的孙子),他们汇集在阿城的一篇文章里,元气淋漓,是真正活在今天的人。 

手机光明网

光明网版权所有

光明日报社概况 | 关于光明网 | 报网动态 | 联系我们 | 法律声明 | 光明网邮箱 | 网站地图

光明网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