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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的合作作品

2009-09-30 来源:中华读书报 作者:■止庵 我有话说

鲁迅与柔石铜像

鲁迅设计的《小约翰》书封

“合作作品”是个笼统说法,严格讲应分为两类:一是两位或两位以上作者共同完成作品,其成果以及相应的权利不可分割;一是两位或两位以上作者各自完成作品的一部分,或将各自完成的作品汇集成书,其成果以及相应的权利可以分割。

前一类,如雅各布・格林和威廉・格林合作搜集整理《儿童与家庭童话集》、《德国传说》;埃德蒙德龚古尔和茹尔德龚古尔合作创作《夏尔德马依》、《修女菲洛梅娜》、《热曼妮・拉塞特》、《勒内・普莫兰》、《玛耐特萨洛蒙》等;博尔赫斯与比奥伊・卡萨雷斯用本名和几种笔名合作创作《堂伊西德罗・帕罗迪的六个问题》、《两个值得记忆的幻想》、《一种死亡模式》、《天使与地狱》、《布斯托斯・多梅克的记事》、《布斯托斯・多梅克的新记事》等,博尔赫斯与比奥伊・卡萨雷斯、西尔维娜・奥坎波合作编辑《幻想作品选》和《阿根廷诗选》;曼弗雷德・班宁顿・李和弗里德里克・丹奈以“埃勒里・奎因”的笔名合作创作大量侦探小说,――据说,在大部分情况下,丹奈先拟定提纲,再由李完成作品。在中国,则有师陀、朱梵(柯灵)合作改编高尔基的《夜店》,――师陀在《〈夜店〉赘言》中介绍:“我们经过几次讨论,便开始动手,柯灵改前两幕,我改后两幕。”又有孔厥、袁静合著《新儿女英雄传》。《新儿女英雄传》1949年10月由海燕书店出版,1956年11月人民文学出版社重出,“出版说明”有云:“小说的作者之一――孔厥,后来由于道德堕落,为人民唾弃;但这并不影响这本书存在的价值。孔厥在小说的创作过程中,实际参加过一定的劳动,因此仍然保存了原来的署名。”正可说明此种合作作品不可分割的性质。

后一类,如1879年法国六位标榜自然主义的文人在左拉的梅塘别墅聚会,商定各写一篇以普法战争为背景的短篇小说,左拉作《磨坊之役》,莫泊桑作《羊脂球》,于斯曼作《背包在肩》,塞亚尔作《国破人亡》,埃尼克作《大七事件》,亚历克西作《战斗之后》,汇集成《梅塘之夜》一书于次年出版。又如1909年俄国出版《路标》文集,收录了别尔嘉耶夫、布尔加科夫、司徒卢威、伊兹戈耶夫、基斯嘉科夫斯基、弗兰克和格尔申宗等七位文化保守主义代表人物的作品。在中国则有《人权论集》,包括胡适的序言和六篇文章,罗隆基的三篇文章和梁实秋的一篇文章,1930年1月由新月出版社出版。

鲁迅也有一些合作作品。属于第一类的,有1906年5月上海普及书局出版的《中国矿产志》,署“江宁顾琅会稽周树人合纂”,马良所作序云:“顾周两君学矿多年,颇有心得,慨祖国地大物博之无稽,爰著《中国矿产志》一册,……”后由唐?编入《鲁迅全集补遗续编》。

还有1928年1月未名社出版的《小约翰》,鲁迅在《马上支日记》中提到系与齐寿山“同译”,而在《〈小约翰〉引言》中则说,“和我多年共事的朋友,曾经帮我译过《工人绥惠略夫》的齐宗颐君,躲在中央公园的一间红墙的小屋里,先译成一部草稿”;后自行整理译稿,“稍加修正,并且誊清”。“可惜我的老同事齐君现不知漫游何方,自去年分别以来,迄今未通消息,虽有疑难,也无从商酌或争论了。倘有误译,负责自然由我。”出版时署“鲁迅译”。该书收入1938年版《鲁迅全集》和1958年版《鲁迅译文集》。

1929年11月上海春潮书局出版的海尔密尼亚・至尔・妙伦著《小彼得》,鲁迅在《〈小彼得〉译本序》中说:“这连贯的童话六篇,原是日本林房雄的译本(1927年东京晓星阁出版),我选给译者,作为学习日文之用的。逐次学过,就顺手译出,结果是成了这一部中文的书。但是,凡学习外国文字的,开手不久便选读童话,我以为不能算不对,然而开手就翻译童话,却很有些不相宜的地方,因为每容易拘泥原文,不敢意译,令读者看得费力。这译本原先就很有这弊病,所以我当校改之际,就大加改译了一通,比较地近于流畅了。――这也就是说,倘因此而生出不妥之处来,也已经是校改者的责任。”似乎性质与《小约翰》相近。然此书译者署名“许霞”,这是许广平的原名;鲁迅自己尝用笔名“许遐”,却未用过“许霞”。在鲁迅自订《鲁迅译著书目》中,《小彼得》未与《小约翰》等并列,而属于“译著之外,又有”之“所校订者”,注明“许霞译”,与柔石作《二月》、叶永蓁作《小小十年》、韦丛芜译《穷人》、李霁野译《黑假面人》、梅川译《红笑》、周建人译《进化与退化》、柔石译《浮士德与城》、贺非译《静静的顿河》和侍桁译《铁甲列车第一四-六九》同归一类。

1933年12月荣宝斋影印的《北平笺谱》,署“鲁迅西谛编”,据书末所附郑振铎《访笺杂记》,系由郑氏“搜访笺样”,而鲁迅“负最后选择的责任”,两位编者的成果与权利亦无法分割。

属于第二类的,有1909年2月和6月在东京出版的“会稽周氏兄弟纂译”《域外小说集》,第一册之《谩》和《默》,第二册之《四日》署“树人译”,余均署“作人译”。1921年上海群益书社出版《域外小说集》增订本,署“周作人译”,序中仍声明:“其中的迦尔洵的《四日》,安特来夫的《谩》和《默》这三篇,是我的大哥翻译的。”类似情况有1922年5月和1923年6月上海商务印书馆出版的《现代小说译丛(第一集)》和《现代日本小说集》,前者署“周作人译”,后者署“周作人编译”,但二书序言分别说明:“其中三篇(《微笑》、《白母亲》与《犹太人》)是我的兄弟建人译的,而安特来夫,契里珂夫,阿尔志跋绥夫各二篇,跋佐夫,亢德与亚勒吉阿各一篇,却是鲁迅君的翻译,现在得了他的赞同,也收在这集子里了。”“这里边夏目,森,有岛,江口,菊池,芥川等六人的作品,是鲁迅君翻译,其余是我所译的。”鲁迅所译以后均分割出,收入1938年版《鲁迅全集》和1958年版《鲁迅译文集》。

鲁迅1930年所译刈米达夫著《药用植物》,收入1936年6月上海商务印书馆出版的《药用植物及其他》一书,署“乐文等译著”。《药用植物》列为上编,下编《其他药用植物》包括许炳熙、陈阳均等所作五篇论文。《药用植物》以后被分割出,作为附编收入1938年版《鲁迅全集》。

1929年4月和9月朝花社出版《近代世界短篇小说集(1):奇剑及其他》和《近代世界短篇小说集(2):在沙漠上及其他》,卷首均有鲁迅以“朝花社同人”名义所撰《小引》,前一种收短篇小说十三篇,其中迦尔洵作《一篇很短的传奇》,淑雪兼珂作《贵家妇女》、《波兰姑娘》,腓立普作《食人人种的话》、《捕狮》系鲁迅所译,另有柔石译一篇,真吾译五篇,梅川译两篇;后二种收短篇小说十二篇,其中巴罗哈作《放浪者伊利沙辟台》、《跋司珂族的人们》,伦支作《在沙漠上》,雅各武莱夫作《农夫》系鲁迅所译,另有真吾、柔石各译四篇。鲁迅译作后被分割出,收入1938年版《鲁迅全集》和1958年版《鲁迅译文集》,但却没有保留《近代世界短篇小说集》这名目。

1922年7月上海商务印书馆出版的《爱罗先珂童话集》署“鲁迅译”,1933年1月和3月上海良友图书印刷公司出版的《竖琴》和《一天的工作》署“鲁迅编译”,其实也是合作作品。鲁迅在《〈爱罗先珂童话集〉序》中说:“本集的十二篇文章中,《自叙传》和《为跌下而造的塔》是胡愈之先生译的,《虹之国》是馥泉先生译的,其余是我译的。”《竖琴》所收十篇,鲁迅译七篇,柔石译两篇,靖华译一篇;《一天的工作》所收十篇,鲁迅译八篇,文尹译包括用作书名的《一天的工作》在内的两篇。二书本系鲁迅拟编《新俄小说家二十人集》之上下册;后良友图书印刷公司建议将两册合编为《苏联作家二十人集》,鲁迅表示:“《竖琴》和《一天的工作》可以如来信所示,合为一本。新的书名很好。序文也可以合为一篇。”(1936年7月7日致赵家璧)该合集于1936年7月出版。1938年版《鲁迅全集》已将《爱罗先珂童话集》里非鲁迅所译者分割出,1958年版《鲁迅译文集》中,《竖琴》和《一天的工作》里非鲁迅所译者也被分割出去。

1933年4月上海青光书局出版的“鲁迅与景宋的通信”《两地书》,也应归在这一类里。鲁迅1932年8月17日致许寿裳:“上海近已稍凉,但弟仍一无所作,为啖饭计,拟整理弟与景宋通信,付书坊出版以图版税,昨今一看,虽不肉麻,而亦无大意义,故是否编定,亦未决也。”1932年10月20日致李小峰:“通信正在钞录,尚不到三分之一,全部约当有十四五万字,则抄成恐当在年底。成后我当看一遍并作序,也略需时,总之今年恐不能付印了。”1932年10月31日日记:“夜排比《两地书》迄,凡分三集。”1933年1月13日日记:“复阅《两地书》迄。”《两地书》收录的是鲁迅与许广平1925年3至7月,1926年9月至1927年1月和1929年5至6月的通信。这是一部“往来书信集”。类似编法,国内此前有1920年5月上海亚东图书馆出版的田汉、宗白华、郭沫若著《三叶集》,――田汉称之为“中国的《少年维特之烦恼》”;后来又有《张元济傅增湘论书尺牍》、《张元济蔡元培来往书信集》、《陈垣往来书信集》、《胡适来往书信选》、《论学谈诗二十年:胡适与杨联?往来书信集》、《胡适王重民先生往来书信集》、《周作人与鲍耀明通信集》、《李?人晚年书信集》、《暮年上娱:叶圣陶俞平伯书信集》、《涸辙旧简:叶圣陶贾祖璋京闽通信集》等。国外则有《列・尼・托尔斯泰与俄国作家通信集》、《E.B.怀特书信选集》、《川端康成・三岛由纪夫往来书简集》等。这其中有些为他人编辑,或与《两地书》性质稍有差异;然《E.B.怀特书信选集》编者是E.B.怀特一位老友之女多萝西・洛布拉诺・戈思,得到了作者的认可;《三叶集》则由田汉、宗白华、郭沫若自己编就。

“往来书信集”的好处,诚如《列・尼・托尔斯泰与俄国作家通信集》编者苏・阿・罗扎诺娃所说:“你来我往的通信可以使人听到对话双方的声音,信中包含的内容揭示着他们的相互关系和对周围世界态度的性质,以及双方个性本身各自具有的特点。”但是书信还有另外一种编选方式,即只收一方所作。这样的书信集或包括书信的全集,如《田汉全集》、《宗白华全集》和《郭沫若全集》等,相当常见。况且,存留世间的书信很多已是“有来无往”。就连《两地书》也不完整,如“第一集北京”中,许广平1925年5月9日信前,“其间缺鲁迅5月8日信一封”;鲁迅同年5月30日信前,“其间缺广平留字一纸”;鲁迅6月28日信“前缺”,此前“其间当有缺失,约二三封”;鲁迅6月29日信前,“此间缺广平28日信一封”;鲁迅7月9日信前,“其间当缺往来信札数封,不知确数”,――即如鲁迅所说:“其中虽然有些缺少,但恐怕是自己当时没有留心,早经遗失,并不是由于什么官灾兵燹的。”由此可知一方信件作为作品的独立性,未必非得依赖另一方信件的存在、依赖与另一方信件的对应关系得以成立。即使是“情书”,如卡夫卡的《致菲莉斯》、《致密伦娜》也只是一方之作。1946年10月鲁迅全集出版社出版的许广平编《鲁迅书简》,以及1958年版、1981年版和2005年版《鲁迅全集》,均只收录鲁迅的信件。2005年版《鲁迅全集》收录了《两地书》中鲁迅的原信,而未收录许广平的原信,实际上已经对这批往来书信作了分割。如果以书名《两地书》为由认为其中内容不可分割,那么前述《一天的工作》、《苏联作家二十人集》的书名和《域外小说集》“会稽周氏兄弟纂译”的署名也应视为同样的限定。附带说一句,对比原信,鲁迅编辑出版《两地书》时多有改动,大概已不宜当做他与许广平的私人通信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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