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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样看1960年邓拓的一组“赞美诗”

2010-04-07 来源:中华读书报 作者:■庞? 我有话说
近些年,邓拓研究中也出现了一些新的观点。

在以往的邓拓传记(包括笔者的《邓拓和他的一家》)和评论中,作者无不给予《燕山夜话》、《三家村札记》以很高评价,认为是那个年代“可贵的纠左之声”。而最近有的学者指出:“在有关他的几本传记里,或者不提,或者一笔带过他1960年夏天的江南之行。”(见王均伟

《书生之外的邓拓》)这“江南之行”是怎么一回事呢?

1960年7月,邓拓确有过一次江南之行,并写下了旧体组诗《江南吟草》。由丁一岚编,成美作注,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3年出版的《邓拓诗集》,如实收录了《江南吟草》。邓拓在《江南吟草・序》中说:“近于病后漫游江南,到处气象一新,令人鼓舞。跃进声中,山川倍见壮丽,风物美不胜收。时有所感,辄成小诗。”就是这组小诗,在今天引起争论,因为其中颇有一些歌颂“大跃进”、赞美“大好形势”的作品。

在这组行吟诗中,邓拓的确是以一种欣赏的心情,写下他沿途的观感:有对祖国山河与劳动人民的赞美,有对各地风土人情、历史掌故的描摹。其中“百里千家足稻粱”(《马山观田》),“人工人力两无穷”(《孤山远眺》),“建设乐园万古传”(《至雁荡山》)这样的诗句,确实与1960年那样的大灾之年,民生凋敝的情况很不协调。对此,王均伟发出这样的诘问:“读这些诗篇,我有一个疑惑挥之不去:为什么面对严峻的现实,邓拓要写这样的词句?是他没有看到真实的面貌,还是他故意闭上了自己的眼睛?”他继而得出结论说:“尽管满腹经纶,才情四溢,也无法改变他作为政治家的第一身份。政治家有政治家的行为规范和言行尺度。1959年彭德怀在庐山的直言所得到的下场,对其他政治家或希望在政治上有所作为的非政治家,无疑有重大影响。是不是因为从中吸取了某种教训,邓拓的笔下才写出了与‘口径’一致、与现实却不一定吻合的《江南吟草》?在三年困难时期,有多少支笔不敢正视现实,把人民吃不饱的现实描绘成到处莺歌燕舞的人间乐土,只要翻一翻当时的报刊,就可以得出结论。在这个大环境里,邓拓没有能够免俗”。(见王均伟《书生之外的邓拓》)

据此,学者王彬彬也写了《邓拓的本来面目》一文。文中说:“作为一个高度政治化的知识分子,邓拓是乐于写‘遵命文学’的。”

笔者不能不承认,上述说法有一定的道理。然而,仍有一些不尽相同的看法。问题的关键还是那句话:“是他没有看到真实的面貌,还是他故意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笔者认为,需要注意的是,作为来自北京的高级干部,邓拓在1960年出游(也可叫“出巡”)江南,沿途所能看见,或者说人家给他看的是什么?这里有一个旁证,是笔者写的另一本传记《叶圣陶和他的家人》。作为全国政协委员和人民代表,叶圣陶在“文革”前的17年间,也曾多次到各地去视察。1961年夏秋之际,叶圣陶与老舍、梁思成、曹禺、端木蕻良、吴组湘、林风眠等二十多人组成“文化参观访问团”访问内蒙古和东北。他边走边写,记下了沿途广袤开阔的森林、草原、河流和湖泊等自然景观,林、牧、农、工、矿和文教事业“欣欣向荣”的景象;各民族的风俗风情以及民族融合的情景,还创作了28首诗。这些洋溢着叶老对生活、对劳动人民的热爱的诗歌和游记,有的还被选入中学语文课本。这与邓拓1960年出游江南并写出《江南吟草》的情形,何其相似。地方政府接待上面下来视察的大员,尽力展示好的一面以示政绩,所谓“报喜不报忧”,是可想而知的。这也就是邓拓所说“到处气象一新,令人鼓舞。跃进声中,山川倍见壮丽,风物美不胜收”的原因。他写下了眼睛看到的真实,但却不一定是时代本质的真实。另一方面,邓拓是办党报党刊的宣传干部,尽管当时国计民生面临巨大的困难,但他自觉坚守的职责,还是要尽力提振民气,给大家鼓劲而不是泄劲。而他沿途看到的“大开水库翻山野”(《题瓯江坝》),“插秧人在白萍湾”(《萧山野外》)等景象,也使他相信,人民群众是能够用艰苦奋斗、辛勤劳作度过难关的。还有,邓拓是在经历了一场命运的磨难(1957~1958年被最高领导人贬斥,并撤销《人民日报》总编辑职务,来到北京市任文教书记兼办《前线》杂志),大病初愈后游江南的―――“最是江南风景好,西湖三月养疴来”(《登玉皇山》)。“天人美景不胜收”(《游扬州》),令他一扫胸中闷浊之气,暂时忘却了人间烦恼。“处处流连多妙境,六桥过尽不知归”(《苏堤漫步》),也是诗人本色。

我们同时应当看到,就是在这组诗中,也并非都是歌颂赞美之作,其中也有我们熟悉的借古喻今,颇显思想锋芒的作品。比如《过东林书院》:“东林讲学继龟山,事事关心天地间。莫谓书生空议论,头颅掷处血斑斑。”又如《访高子止水》:“力抗权奸志不移,东林一代好男儿。攀龙风节扬千古,字字痛心绝命辞。”东林党人,是邓拓一向敬重的有气节的士大夫;书生议论,是邓拓一贯提倡的知识分子应自觉担当的社会使命。就是在病后游散的旅途中,邓拓也没有忘记这些,而是用“头颅掷处血斑斑”,“字字痛心绝命辞”这样大气凛然的诗句,予以彰显。这与他在1961年3月开始写下《燕山夜话》等臧否时事、议论风生的杂文,在精神上是一脉相承的。

以今天的眼光看故人旧作,当然会发现一些历史的局限;说邓拓这个党的高级宣传干部写东西有政治化倾向,也不为过。但是,一味用今天的认识水平去要求故人,恐怕也不是可取的态度。我们还是应当回到彼时彼地特定的历史氛围里,客观地分析历史人物在当时所起的作用、所达到的认识水平。在这个意义上,我们虽不能认同《江南吟草》中的一些赞美之辞,却也不能说邓拓“面对严峻的现实”“故意闭上了自己的眼睛”,也不能说这组抒发旅游观感的行吟诗,就是所谓“遵命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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