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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拓在1957年的“左叶事件”中

2010-04-28 来源:中华读书报 作者:庞? 我有话说

1954年邓拓与《真理报》副总编辑合影

1957年4月17日,中国新闻界出了个轰动一时的“左叶事件”。事情本来很简单:苏联最高苏维埃主席团主席伏罗

希洛夫由中国全国人大常委会委员长刘少奇陪同,在北京参观全国农业展览会。由于现场拥挤,急于抢到最佳位置的摄影记者与负责维持秩序的农业部部长助理左叶发生口角。争吵之间,左叶脱口说出:“你重要还是我重要?再挤就叫你们给我滚出去!”引起在场记者的愤怒,有的记者当即扯下自己佩戴的记者证以示抗议。《中国青年报》的摄影记者洪克把他目睹的这一幕写出来,以“部长助理和摄影师”为题刊登在5月7日的《中国青年报》上。上海《文汇报》还就此事发表社论《尊重新闻记者》,对左叶轻视新闻记者的言行提出批评。

“左叶事件”在《人民日报》的编辑记者中也掀起波澜。当时,党中央刚刚发布《关于整风运动的指示》,号召全党进行一次反官僚主义、宗派主义、主观主义的运动,部长助理竟然对新闻记者如此傲慢,不是官僚主义是什么?同志们也想在自己的报纸上对这一事件予以回应。

对于同志们的要求,邓拓是支持的。自办《晋察冀日报》时起,邓拓就形成了一个办报思想,即党的报纸也要有“批评性报道”,反映广大人民群众的呼声,对政府起到监督的作用。1954年邓拓作为中国新闻代表团团长访问苏联,参观了《真理报》,对当时《真理报》主张“干预生活”的新闻理念印象很深。回来后,他对报社同志说:“《真理报》在苏联国内发挥监督批评职能方面做得很好,值得我们学习。”“左叶事件”出来后,邓拓认为这个偶然的事件,反映了党的干部的一些官僚习气,可以进行批评。更主要的是,他想借这个事情,倡导报纸的社会监督职能(据笔者对邓拓次子邓壮的采访)

得到领导的认可,副刊部的同志行动起来。由当时的文艺部主任、诗人袁水拍写了一首讽刺诗,漫画家方成画了一幅漫话,编辑、作家袁鹰写了一篇题为《要学会尊重人》的短杂文,迅速在5月10日一起见报,整个前三栏还加了花边,在版面上相当突出。袁水拍讽刺诗的题目是《官僚架子滚开》:“……让这些官僚架子,官僚腔,腐朽作风,老爷气派,势利眼,对下压,对上拍……一古脑儿都滚开,不让它们再把我们的同志害!”这组批评性的诗文画,虽然有“火药味”,但重点都是批评官僚主义作风,对事不对人,并没有火上浇油。袁鹰先生后来回忆此事时写道:“只因为由这个‘事件’而起,自然就增加了火药气味,不过发表以后,倒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反应”(袁鹰《五十年代杂文悲欢录》)。

本来,这是一个正常的,党报发挥其批评功能的新闻事件。然而它恰恰发生在形势瞬息万变的“反右”之前,用老百姓的话说,是“撞在了枪口上”。于是“左叶事件”就有了后来那些匪夷所思的余波。

6月8日《这是为什么?》社论发表以后,上面为“左叶事件”定了性:“这件事是被新闻界右派分子加以夸大渲染,借以发动反对人民、反对社会主义、反对共产党领导的政治进攻的一个导火线”,“在右派分子有意夸大宣传的影响下,几乎所有的报纸都在这个问题上犯了不同程度的错误”。中华全国新闻工作者协会为此专门于7月13日召集了一次座谈会,身为新闻工作者协会会长的邓拓主持了这次会议。会上,左叶对自己“态度急躁,说话的口气也不妥当”做了检讨,但他声明没有说过“再挤就叫你们滚出去”这样的话,农业部的官员也都为他作了证。接着,各个媒体对自己的“夸大不实报道”做了检查。最后,邓拓做了总结发言,他宣布了对此事件的定性,并补充说:“有一些同志有偏激情绪,没有冷静下来采取实事求是的态度去核对一下事实,问问当事的双方,问问在场的证人,分析一下事件的性质,就滥加批评,影响很坏。”邓拓还以《人民日报》总编辑的身份检讨说:《人民日报》在这个问题上也犯了错误。

事情并未到此结束。8月14日,《人民日报》一版以“新华社13日讯”为电头,发表《新闻工作者协会调查证明:“左叶事件”报道失实》的文章。文章说:右派分子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们有意用这样一个并不真实的事件来向党和国家进攻,企图煽动新闻界起来攻击党的领导,攻击我们的国家机关和各种制度,要求恢复资产阶级的所谓“新闻自由”。当天的《人民日报》还配发社论《对新闻工作者的一个教训》,说5月间北京上海的报纸喧嚷一时的“左叶事件”,没有查明事实,即轻率地、错误地发了一些关于这件事情的消息和文章,客观上起了替右派分子推波助澜的作用。此后,凡报道过这件事的报纸都作了检查,不少发表过批评左叶意见的人被打成右派。所幸《人民日报》的袁水拍、方成、袁鹰没有因此打成右派,但也写了书面检查。

粉碎“四人帮”以后,因“左叶事件”被打成右派的新闻工作者,都获得了改正。

至于“左叶事件”的当事人左叶,他是一位老红军,曾在历次革命战争中立下过战功。在《五十年代杂文悲欢录》中,袁鹰先生写道:“事过三十余年,这个事件的是非曲直,都成了明日黄花。前几天偶然同一位当时在场的老记者说及此事,都不禁哑然失笑。又听说左叶同志在十年动乱时期又受到迫害,真是接二连三地倒霉了。”他还对左叶表达歉意说:“就我个人来说,虽然‘文革’中有人还去查这笔旧账,作为‘一贯反党’的一个罪证,但是冷静想想,那篇短文也有不少毛病。对被批评者缺少与人为善的态度,口气生硬,用词尖刻,作为杂文,都是不足为训的。……至今想起来,仍觉戚戚于怀,很对不起这位老同志。”

“左叶事件”是当代中国新闻史上一个典型事件。事件的起因虽简单而偶然,但它前前后后的起伏演变,折射了政治与新闻错综复杂的关系。在这个过程中,我们看到随着政治风云的变幻,邓拓与《人民日报》也不能不呈现出前后不同的态度。因为它是党报,要和党的方针、部署保持高度一致。起初邓拓对副刊批评不良现象、讽刺不正之风的支持,应当说这是符合他一贯的新闻理念的,是发自内心的;而后来对上述做法的批评及自我批评,则是出于党性,是职责的要求(用今天的话说就是“职务行为”)。至于这个事件后来的发展,更是他所始料未及,也完全违背他的初衷的。这就是他作为“书生”的本性和作为党报报人的角色,在特殊的历史阶段产生某种冲突时必然呈现的状况。

历史不能假设,但人们常常会产生一些联想。试想假如邓拓不是在1966年就被迫害而死,能活着见到“四人帮”垮台,以他一向对同志宽厚包容和严于律己的品格,他也会像袁鹰先生一样,对左叶事件生出某种反思的。然而对于一场更大的冤案的被害者来说,这样的联想和假设还有什么意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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