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羚羊战略:血与火的重生

2010-07-07 来源:中华读书报 作者:■张媛媛 我有话说

《羚羊战略》,[法]让・哈兹菲尔德著,龙云译,2010年5月第一版,21.50元

《羚羊战略》荣获2007年美第奇奖和国际记者联合奖(PRI

XIN鄄TERALLIE),在法国国内和国际上都有很大反响。在当年所有获得法国文学大奖的作品中,这是非常特殊的一本。首先它的体例特殊,既不是小说,也不是散文,甚至也不算报告文学,而是作者――《解放报》前战地记者让・哈兹菲尔德采访、整理的一本访谈录。其次题材特殊,所写的不是普通人熟悉的生活,而是遥远的卢旺达。对于生活在文明世界中的人来说,一场发生在同时代的、令近百万人丧生的大屠杀,以及大屠杀之后幸存者与刽子手比邻而居的残酷现实,实在是太难想象了。

《羚羊战略》这个词来自于书中的一句话:“有时候,凶手似乎要追上我们了,我们就四下奔逃,给每人都留一线生机。说穿了,我们采用的是羚羊战略。”此书是让・哈兹菲尔德“卢旺达三部曲”的终结篇。前两部谈的是大屠杀本身,第一部《赤裸生命》是幸存者发出的声音,第二部《屠刀一季》则是对杀手的采访。《羚羊战略》既是对大屠杀的回顾和反思,也更是对卢旺达现状的勾勒和对未来的展望。

卢旺达的民族矛盾由来已久。19世纪起,英国、德国和比利时相继对卢旺达进行殖民统治。由于图西族人更白、更高,仅占人口14%的图西族被殖民者刻意培养为统治阶层。“精英的”图西族和占人口大多数的胡图族之间一直有尖锐的矛盾。1994年,卢旺达的哈比亚利马纳总统的座机在首都基加利上空被导弹击中,机上人员全部遇难。这个事件成为震惊世界的卢旺达大屠杀的导火索。接下来的两个月内,胡图族军队和各种军事组织在种族大屠杀中杀害了近80万的图西族平民。再接着,图西族的“卢旺达爱国阵线”反扑,也屠杀了近10万胡图族平民。10月,卢旺达爱国阵线宣布停火协议,屠杀终告段落,而留下的创伤却远远没有终结。2003年1月,卢旺达政府在西方社会的支持下决定进行民族和解。再加上几万胡图族青壮年被关押多年,图西族又人口骤减,劳动力严重短缺,因此总统颁布法令,将种族屠杀的刽子手分批释放回家。与此同时,当局也启用了延续原始部落民主精神、带有乌托邦色彩的“公审制度”。这样一来,卢旺达就面临了一个人类有史以来从未出现过的困境:幸存者和刽子手生活在一起,不但不能延续仇杀,而且要学着和睦相处。这就是《羚羊战略》中卢旺达的现状。

让饱受创伤的幸存者开口不是件容易的事,让带着罪恶记忆的刽子手开口更难。让・哈兹菲尔德施展出记者的手腕,更重要的是他对他们满怀尊重和友谊,给他赢得了信任。作为一个有良知的西方知识分子,他对这场灾难有深刻的思考,也对重建和和解提出许多疑问。按照人类学家贾雷德・戴蒙德在《崩溃》一书中提出的看法,这场屠杀“证明了马尔萨斯理论中最坏的可能性”。马尔萨斯是英国18世纪的经济学家,他认为由于人口以指数方式增长,食物供给却以算术方式增长,所以人口增长的速度超过食物供给的增长,最终会引发暴乱和战争。贾雷德・戴蒙德更指出,大部分卢旺达人对于人均资源的日益减少、生存的困难和大屠杀之间的联系,有非常直观的认识。

卢旺达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政局稳定,经济有较大的发展,引进了高产的新作物,公共健康和医疗水平也提高了。但是人口增长迅速,1990年平均人口密度达到每平方英里760人(高度机械化、工业化的英国是610人,而卢旺达是一个农业落后国,读者可以比较一下)。到了上世纪九十年代,卢旺达的经济发展陷入停滞,自然环境被破坏,社会动荡不安。可以说,政客煽动的种族仇恨是导火索,而人口压力、干旱、环境因素才是终极因素。正如法国学者普吕尼耶所言:“屠杀的决定当然是政客们出于政治原因下达的,但为何普通农民会将其实行得如此彻底?对此至少部分因素是他们感到人口太多土地太少,所以唯有减少人数,才能使幸存者们拥有多一点的土地。”

在《羚羊战略》中,被采访者无论是昔日的逃难者还是刽子手,对这个国家的未来都不抱过于乐观的态度。生产力仍然低下,大部分人只靠有限的土地、家畜生活。所谓和解,在现阶段,只是图西族和胡图族各自小心翼翼生活,尽量不想以往的事,尽量不和对方打交道。要成为互助互爱的好邻居,恐怕在三代之内都没有可能。一个胡图族刽子手和一个图西族女子,从小一起长大,在屠杀之后决定结婚,然而遭到了各自家人朋友的一致反对。卢旺达仍然是一个笃信“多子多福”的国家:屠杀中幸存下来的女孩克洛蒂娜,婚后很快就生了4个孩子,另一个鳏夫在娶了一个寡妇之后,在前妻生了11个孩子的基础之上,又新添了3个孩子。也有图西族人仍然笃信从殖民时期延续下来的旧观念,认为自己比胡图族人高贵……作者以各人自述的方式,不动声色地讲了十多年前一个又一个血淋淋的惊心动魄的故事,又揭示出目前一个又一个困境,这种笔法,实在是令人心悸的。如果我们把这视野扩展,我们会发现,作者所揭示的这些问题,并不仅仅是卢旺达的,也是全世界的:非人道的暴行看似遥远,其实与温情脉脉的和平只有一线之隔;一个全球聚首探讨碳排放的世界,是一个患难与共的世界,难题并非只属于别人,如果我们不能引以为戒,我们的未来也无法逃脱人类的兽性。

然而书中也有迷人的一面。让・哈兹菲尔德饱含深情地描绘了这个“千丘之国”壮美的河山、绚丽多彩的风土人情。译者龙云对我说,他翻译完之后非常希望亲眼去卢旺达看看。作为编者,我也非常希望亲自去看看。这种主题之外的文字感染力,或许也是本书受到广泛关注的原因之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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