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剔开红焰救飞蛾

2001-06-07 来源:光明日报 刘心武 我有话说

四十五年前,我还是个中学生,暑假里一天,我到电影院去看一部印度电影《两亩地》;看电影前,我在公园里的树阴下读一本书,那就是法国人法布尔写的《昆虫记》,书里所写的蜣螂滚粪球的情形,令我觉得比侦探故事还精彩;因为读书着迷,几乎忘记了还有场电影等着自己,匆匆走进放映厅时,电影已经开始了。那部印度电影讲的是一对农民夫妇在社会工业化的进程中,失去了他们赖以为生的两亩地的悲剧。电影表现的是远离我自己生活的异国故事,可是我那一颗少年心,却被深深震撼了,我朦胧地意识到,地球上社会底层小民的生存,确实如蝼蚁一般!离开电影院,走在赤日炎炎的街市上,我胡思乱想起来,觉得电影里的那对农民夫妇,实在跟努力滚粪球的蜣螂一样悲壮……走了好远,才猛地发现,咦,我的那本心爱的《昆虫记》呢?呀,因为太被电影吸引和感动,我竟糊里糊涂地将它失落在电影院了!我赶忙转身往电影院跑……最后也没能把那本《昆虫记》找回来。

少年时代失落的那本《昆虫记》只是一个选本。现在摊开在我案头的,是花城出版社2001年推出的十卷全译本,我心头的喜悦,真是难以形容!祝福现在的读者,尤其是少年读者,能够拥有一套《昆虫记》全译本,暇时跳跃着选读里面的昆虫故事,给心灵输入最丰富的营养!

法布尔(1823—1915)的一生,可以说是为昆虫的一生。作为昆虫学家,他不仅研究昆虫,而且描写昆虫,他那卷帙浩繁的《昆虫记》不仅是科学著作,法国文学界对其的定评是:“像哲学家一般的思,像美术家一般的看,像文学家一般的写。”甚至可以说,他透过昆虫世界所书写的,是关于生命的诗篇。

1999年,我曾在新加坡参加“人与自然——环境文学国际研讨会”,并作了一个关于“人类应该如何对待昆虫?”的发言,我说,人们常常呼唤“爱惜生命”,“爱惜野生动物”,可是在听到这类呼唤时,人们所想到的,多半是某些飞禽走兽,几乎没有什么人联想到昆虫,而是在动物学分类中,昆虫纲是动物界中最大的节肢动物门中最大的一纲,人类现在已知的昆虫种类约一百万种,占所有已知动物种类的六分之五,其数量及其分布在陆生动物里占绝对优势,而且估计还有约四百万种昆虫有待人类陆续认知。总体而言,人类喜欢的昆虫极其有限,而厌恶的昆虫却颇多,人类在扑灭、碾杀昆虫方面往往是连眼都不眨的,更遑论把昆虫也当作一种生命形态加以珍惜!当然,我也知道,这不是一个简单的问题,关乎到对生命伦理的深入探究。那次发言,我没想到法布尔,实在不该!法布尔很早就以他的辉煌巨著正面回答了“人类应该如何对待昆虫?”的问题,只是,他的著作,特别是贯穿其中的生命伦理思考,普及得还很不够罢了。

在《昆虫记》第八卷里,法布尔这样写绿蝇:“它那金属一般的、通常是金绿色的光泽可以和最美丽的鞘翅目昆虫金匠花金龟、吉丁和叶甲虫媲美。当我们看到这么贵重的衣服穿在清理腐烂物的清洁工身上时,着实有几分惊讶。”他把我们一般人最厌恶并恨不能见而杀之的绿蝇写得如花似玉,而且强调其在大自然中起着清理腐烂物(如其它动物尸体)的不可轻视的正面作用,甚至还以表现母爱与幼婴般的笔调来描写绿蝇产卵与蛆虫的成长,实在振聋发聩!这是西方人文思想在其著作中的体现。

其实,在中国的传统文化里,也有一脉珍视弱小生命,乃至对昆虫亦施之仁心慈术的源流,比如唐朝诗人张祜就歌颂过这样的女性:“斜拔玉钗灯影畔,剔开红焰救飞蛾。”我们若能在中、西文化对生命关爱的交汇点上来读法布尔的《昆虫记》,那收获就更不一般了!

《昆虫记》(全译十卷本)

【法】法布尔著花城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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