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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古文章未尽才

2001-06-29 来源:光明日报 杜文棠 我有话说


5月17日晚,我的朋友李士勋和夫人胡蓉由柏林打电话来说:“费路教授已于5月5日病故。”我一时无语,难以接受这个事实。因为他是那样一个乐观开朗、幽默风趣、勤于思考的人,和他在一起总能感到勃勃的生气和探讨的愉悦。

去年10月,我和张敬铭、李士勋、胡蓉等一起去柏林郊外费路家中看望他。那时,他刚做完心脏手术,大病初愈,显得有几分疲惫,但却穿上我由北京带给他的中式丝棉袄,轻松地说:“死神被我礼让出境了。”我对他说,2001年4月要在郑州举行关于中原文化的国际学术研讨会,请他和夫人一道去,会后去洛阳看牡丹,品尝唐朝传下来的专为武则天设计的“洛阳水席”。他听后开怀大笑说,“我一定去”。

我是怀着担心和希望同他告别的,想不到那次柏林一别竟成永诀。我跟费路的交往和友情近半个世纪,虽历经岁月磨砺和风云变幻始终不渝。

50年代,费路是北大的民主德国留学生,我是北大西语系德文专业学生。当时每学期都要举行德语晚会、各种纪念会和排球赛。我和他都是班长,为筹备这些活动常碰头商量。他那时年轻、英俊,语言天分极高,汉语说得漂亮,不仅用词准确,而且掌握了四声,说起话来没有一般外国人讲汉语的怪腔。

1957年我毕业后留校任教,不久又读研究生。他由中文专修班毕业进入历史系。我和他来往逐渐减少,听说他跟齐思和教授专攻先秦史,津津有味地啃起“硬骨头”,钻研令许多中国学子都望而却步的《春秋》、《左传》、《商君书》,而且以他的才智,加上勤奋好学,又得到像翦伯赞、邓广铭、齐思和这些名家的指点,竟逐渐“登堂入室”。50年代后期,各系师生均奔赴农村进行“思想改造”,偌大的燕园仅留老弱病残和日见稀少的留学生。一段时间,齐先生改在家中为费路一人授课,他成为齐先生唯一的入室单传弟子。

1959年后至文革结束,中德之间已基本没有来往,我和民德的老师如马耐特教授,留学生如费路、尹虹等音信断绝近20年。

80年代初,我由下放地河北调到中国社科院改行研究历史。当时我国和民德的友好交流逐步恢复。1983年,费路再次访问中国,老友重逢,感慨万端。这时,我们都逾不惑之年,但从他妙趣横生的谈吐中,我仍能依稀辨出当年那个费路的影子:英气勃勃、机智诙谐,充满了生活情趣和创造的热情。

80年代,我多次访问民德,每次都和费路见面畅谈。他当时任教于洪堡大学,公务繁忙,经常出席国内外学术会议,但隔一两年总要到中国来,拜会旧友,补充新知。他说,经常回中国是工作需要,但首先是感情需要,中国是他的第二故乡、精神家园。

70年代后,费路把注意力转向中国近现代史,深入研究了康有为、梁启超、孙中山、朱执信等人。近年来,他又着力研究中德关系史,完成了专著《德国人的中国观》和《中国人的德国观》,对20世纪初到30年代,中国的一批革命者如周恩来、朱德等人在格廷根、柏林的活动考证甚详,对欧洲各种社会思潮如何传到中国,影响中国社会演变作出了科学阐述,对我们研究中共党史、中国现代社会变迁作出了特殊贡献。北大历史系很为培养出这样一位优秀的历史学家而自豪。北大百年诞辰时,他应邀出席了在香山举行的“五四论坛”,在会上发表了关于蔡元培的论文,引起学术界的极大兴趣。他对蔡先生两次在德学习的情况做了艰苦的调查研究,进行了中肯的分析。会后,他不顾疲劳,又赶赴南京参加学术活动,还购买了大批图书资料,不久就听说他因积劳成疾住进了医院。

积近半个世纪的交往,我深知费路是一位不可多得的人才,杰出的汉学家和历史学家。而我十分敬重他,不仅是因为他的学术造诣和贡献为其赢得了很高的国际声誉,更因为他是一位真诚的理想主义者,始终要求自己站在人民和社会进步力量的一边。“岁寒知松柏”,他近十年来的所作所为赢得了正直的人们的理解和钦佩。

我知道,费路还有许多计划需要完成,以他的才能和学术积累,若假以时日,肯定可以作出更大的贡献。

遥望柏林,我欲哭无泪。但愿在那片茂密的郊野森林中,在那幽深寂静的天地里,他的心灵得到安息。我将永远怀念你,我的兄弟、中德两国人民忠实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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