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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季羡林先生家做客

人生三昧
2003-05-04 来源:光明日报 姜澄清 我有话说

去秋,季老的《清华园日记》及拙作《文人·文化·文人画》由辽宁美术出版社同时出版。社里决定给老人送书去,并邀我同往。因为是《清华园日记》出版,季老希望先睹,所以破例约见。

北大是中国名望甚高的学术殿堂,季羡林又是此殿堂中名望甚高的学者。眼下,我将要进殿堂去拜见。我浮想出的是,宏阔堂皇的殿宇、庄严不苟的法容。焉知,一切皆反——我走进的确实就是季府,此所谓“府”,敬称而已,其实它只是二室一厅的旧居,而且,未经任何装饰,一副老气横秋的古董相,而最陈旧的,要算那一壁书柜,柜里的书,大多是线装的;洋装书、新版书都往明里堆。这里成了经籍的天下,铺天盖地的书籍,与主争位、与客争席,大有寸土不让之势。

除书籍之外,另一样“霸道”的,便是猫了。季先生为域内外共尊的长者,可这猫,旁若无人,傲然徜徉于室内,甚至跃上老人的肩,翘尾曲身,盘卧于先生的肩首,且灼灼然骄视来宾。然而,老人却蔼笑着。猫肥硕雍容,毛雪白光亮,而先生的头顶,却仅有几茎银发飒然飘举。

遵示,我坐下了,臀刚及椅,那猫便窜入我的怀间,少顷,便呼呼地念起“佛”来(民间云,猫因念佛不止故有好福了)。李玉洁女士说:“猫择友而昵,它喜欢你,有缘。”谢天谢地更谢猫,因为它,主客间亲近无隔了;这真是千里之缘一猫牵。季老爱猫,名闻天下,他由爱猫而推及爱之风。我呢,因全心去抚弄怀中的猫,竟忘了在侧的主人。这片刻的情景,被朋友拍摄下来了,待看到照片,我才发现,老人正慈蔼地微笑着看我抚玩小猫。

先生着实爱笑,他的照片,十之七八在笑,十之二三有猫。2001年,泰国诗琳通公主与季老在寓所前的合影,堪谓笑的妙作。公主便装简服,上衣袋里还高插着一支钢笔。老人着对襟中式衣,上衣的袋里,也挂着一支笔。在上衣袋上挂笔,是乡间会计的装束,然而,这两位地位崇隆的人,却不忌其“土”。他们并排站着,都笑;公主的笑,浅淡温婉,老人的笑呢,慈祥而幽默。这情形,就像久别骤聚的祖孙相依而影。

季老的随笔,妙趣横生,他的幽默,举世皆知。在《新世纪文存·自序》中,老人叙述了自己做膀胱镜检的前前后后。最初,他执意不做镜检,而且,编出了一通理由,说什么:“自己已经活到九十一岁,离划句号的时间不太长了……不管怎样,胡乱对付几年,不就可以涅了吗?我现在又何必忍受极大的痛苦搞什么劳什子膀胱镜呢?”可是,听别人三说两说,他又悠回来了——同意镜检了。他颇为悲壮地写道:“当我坐上轮椅被推到手术室去的时候,心里面大有‘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气概”。

老人的性情是乐观、智慧与坦荡合成的。《清华园日记》是先生七十年前写的,而“引言”则是现下之作。照出版社的意见,这本书要影印出版,可是当中有几个错别字,一旦不改付印,“就等于赤条条地走上舞台,对作者是有些不利”(《清华园日记·引言》)。读至此,我暗自困惑——改则有损真实,不改则于作者不利,这弯儿怎么拐过去呢?接下去,老人写道:“七十年前,写上几个错别字,有什么可怪的呢?古人说‘君子之过也,如日月之蚀,人皆见之’。我想做一下‘君子’”。于是,一字不改,“目的是向读者献上一份真诚”(引同上)。真诚所至,金石为开,还有什么拐不过的弯儿呢?

听人说,季老的时间是以分计的,“时间就是金钱”,他的一分钟,价逾“寸金”。我们夺去了他几十分钟,不就是入室掠金的巨盗么?“作案”已毕,走为上策,辞别老人,冒着萧萧的寒风,一行“壮士”便打道回“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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