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西诸山，都人称之西山，余见之久矣。四五岁时，夏日午后，先妣携自红桥往天桥，行天坛围墙基上——基高二人许，宽可走马，都人以“坛根”呼之。行其上，西望西山，黛青如在目前。余问曰：“其为山乎？”先妣曰：“是西山也。”曰：“可至乎？”曰：“远矣哉！半年未可近其下也。”余惊讶不已，又问：“大人尝至乎？”曰：“未也。”近数年，余乘兴游西山，携彦博三次矣！幼年想象其高也入云，不可登焉。今登其巅也，谈笑间尔！而每凌其巅，未尝不思先妣之言也，吁嗟悄怆而返。先妣未携余得至者，余携彦博至矣。先妣岂无余爱彦博而携之往至之情耶？家既贫而交通滞，遂可望而不可及矣，时代使其然也！余今携彦博就地下铁路，仅一时而至，亦时代使其然也。先妣以西山之远半年未可近之，今余三至其巅未觉其奇也。倘先妣健在，余当扶而一至，何其乐也！悲夫，先妣弃余二十九年矣。余之孝也，无所奉，诚永不可近之眼中高山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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