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邻 居

周五观察
2003-10-10 来源:光明日报 李枢强 我有话说


十几年前那个夏天,我成为中国科学院的一个新兵。那时动物研究所的单身职工大都住在中关村16楼。紧挨着16楼的是被称为“特楼”的中关村13、14和15楼。那里曾经居住着中国数十位开山鼻祖级的科学家,包括中国原子弹之父钱三强,中国现代生物学的奠基人秉志等。贝时璋院士是中国生物物理学的奠基人,住在15楼。十几年前虽然他已经年逾八旬,但每天仍坚持到研究所工作。在上下班的人流中,我经常看到他忙碌的身影。尽管在我还是一个小学生的时候,贝老就是我最崇拜的科学家,但那时我一直不忍心打扰这个令人尊敬的“邻居”,也没有机会向他表示一位后辈的敬意。

1992年,我前往德国攻读博士学位,住在生态学家瓦特(Heinrich Walter)故居改建的公寓里。瓦特故居的西侧是动物学家弗骆德(Otto Pflugfelder)一家。二战后,瓦特和弗骆德两位教授一起创立了霍恩海姆大学生物系,也是两位鼻祖级的科学家。而弗骆德教授恰恰是贝时璋院士的师兄。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弗骆德教授和贝老一起在德国图宾根大学汉斯(J.W.Harms)教授指导下攻读博士学位。我本人的指导教师哈曼(Hinrich Rahmann)教授,碰巧又是弗骆德教授的衣钵继承人。基于这个原因,我成了弗骆德家的常客。在这个新邻居家里,贝老是我们永恒的话题。有时为了说话方便,他们就称贝老是我在北京的“邻居”,显然德国人并不理解现代化的北京有多少这样楼与楼之间的“邻居”。弗骆德夫人说,贝老在德国时一门心思全在研究工作上,看到街上红男绿女成群接队很不理解,表示一定不找女伴作“累赘”。由于工作勤奋,贝老1928年的博士论文成为汉斯教授的骄傲。那年回国后,贝老和这些同学们仍然联系很多。但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彼此音讯皆无,弗骆德教授本人也在战争中失去了右腿。战后不久,弗骆德教授一家藏在运送牲畜的火车里,从东德逃往西德,并在斯图加特安顿下来。此后数十年间,他们一直尝试着和贝老取得联系,只因中国十年动乱,这对老朋友间一直没有联系上。改革开放以后,他们终于有机会重新开始通信。在弗骆德家,贝老送的礼物摆放在客厅最主要位置,而贝老写给他们的信件,寄去的照片和出版物成为弗骆德家最珍贵的收藏。他们对贝老的德文文才十分钦佩。弗骆德夫人还开玩笑说,她儿子(一位著名的外科大夫)的德语水平还不如贝老。

在随后的几年里,我有幸成为我的两个邻居的信使。每当我从北京回到斯图加特,弗骆德一家总是对贝老的生活和工作问个不停。1996年,中央电视台播放的《东方之子》,有一期是专门介绍贝老的。我托人转录下来送给弗骆德一家。弗骆德一家不仅自己多次观看,有客人来时也常常拿出来“显摆”一下。显然,贝老在中国的成绩成为他的德国同学们的骄傲。而我的老师哈曼教授,我的德国邻居的后任,也把传递这两个邻居间的信息作为他的重要使命。每次来北京,哈曼教授都把会见贝老作为他最重要的事情。

1998年底,在我完成学业即将回国之前,我专门来到图宾根大学动物研究所贝老原来工作的地方。在研究所的楼道里仍然展示着汉斯教授指导工作的照片。照片的一角,是贝老年轻时消瘦的身材和炯炯有神的眼睛。

我永远不能忘记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

人物链接

贝时璋细胞生物学家。1903年10月10日生于浙江镇海。1921-1928年留学德国,获图宾根大学自然科学博士学位。历任浙江大学理学院生物系教授、系主任、理学院院长,中国科学院生物物理研究所研究员、所长、名誉所长,曾任中国动物学会理事长,中国生物物理学会理事长。1955年被聘为中国科学院院士(学部委员)。从20年代起一直从事实验生物学的研究工作,提出了细胞重建理论。据说,从中关村北一条街他的住所到中科院生物物理研究所,来回3000步,这条路贝时璋曾经走了整整40年。后来,这位高龄的中科院资深院士不便再往返于这两地之间,但他仍坚持每天在自家阳台上走3000步,继续用自己的身体诠释着他对生命本质的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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