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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让中国廊桥成遗梦

2003-11-19 来源:光明日报 本报记者 叶辉 夏桂廉 陆健 我有话说

《清明上河图》中的汴河木拱桥因状似彩虹,故名为虹桥。虹桥昭示着中国桥梁技术的一个峰巅。清中期以来,虹桥曾被认为已经消失。20世纪80年代后,浙江泰顺32座廊桥被发现,使这一名桥再现,由于泰顺是国家级贫困县,廊桥保护又成了难题……

湮灭的彩虹

山高涧深,重峦叠嶂,在远离尘嚣的崇山峻岭中,竟然完好地保存着如此精美、世所罕见的廊桥!

10月中旬,当我们来到浙江省泰顺县时,我们惊呆了。

张泽端之名因一幅《清明上河图》而永垂青史。设若图中少了那座美丽的木拱桥,《清明上河图》焉能如此出名?这座横跨汴水河上的木拱桥巍然耸立在中国绘画史上,耸立在中国人的心目中,成为中国人骄傲的资本。

汴河木拱桥因状似彩虹,故名为虹桥。虹桥还昭示着中国桥梁技术的一个峰巅。

汴河虹桥名冠中国桥梁建筑史,它与赵县的安济桥、泉州的万安桥、海阳的广济桥并称中国四大古名桥。

但是,这道美丽的彩虹已经消失——至少,研究中国桥梁建筑史的专家都这样认为——她只存在于张泽端的名画中,却无法在现实中见到。随着石拱桥取代木拱桥,到清中期,木拱桥的造桥技术失传,虹桥在中国大地上消失了,中国桥梁史上弥足珍重的一页失落在历史的风尘中。900年来,它留给人们深深的遗憾。

这种遗憾一直延续到泰顺廊桥的出现。

震惊世界的发现

10月9日,记者来到泰顺县文博馆,馆长张俊向记者介绍了泰顺廊桥发现的经过。

1980年10月,《中国古桥技术史》第三次编写工作会议在杭州召开,此书的主编便是我国著名桥梁专家茅以升。

正当编写小组的桥梁专家会聚杭州开会时,有消息传来,浙江省文物普查工作刚结束,这次普查在泰顺境内发现几十座“形状怪怪的八字木拱桥”。这一消息顿使与会专家眼睛发亮。八字桥的结构不正是叠梁木拱桥结构吗?浙江的深山里怎么会有叠梁木拱桥呢?这些拱桥与失传的北宋虹桥有何关系?

会议一结束,编写小组的专家们便迫不及待地赶赴泰顺,他们要一探究竟。

泰顺,国家级贫困县,这个九山半田半溪水的县,百里岩疆,层峦叠嶂。贫困和落后阻挡了现代文明的“污染”,穷山恶水却涵养了珍贵的古桥。当专家们跋山涉水逼近这些“怪怪的八字桥”时,他们被震惊了:这不就是失传900多年的虹桥吗?

没错,经考察研究,专家们确认,泰顺的木拱桥就是北宋中原盛行的虹桥。经历了历代的兵燹浩劫,泰顺的叠梁木拱桥被完整地保存下来。

这是中国古代桥梁史研究的重大发现。

抖落900余年的历史风尘,美丽的彩虹终于重现在祖国的大地!

更令专家们兴奋不已的是,泰顺的古桥遗存如此丰富,全县共有桥梁958座,其中宋至明清遗存的古桥就有80座!这里有被后来的《中国桥梁史话》称之为“原始桥梁雏形”的仕水碇步桥,有“失传的虹桥的延续”——叠梁木拱桥,有伸臂梁桥,有石拱桥,有石梁桥,泰顺简直就是一个世界古桥博物馆!

在泰顺所有珍贵的古桥中,最为宝贵的当然要数叠梁木拱桥,经核查,全县共有32座,因其桥上建有廊屋,泰顺木拱桥被定名为廊桥。

1986年,《中国古桥技术史》一书出版,全书收录了11座拱桥,其中泰顺就有4座。

探访姐妹桥

世纪之交,美国、德国等国家的专家学者纷纷赴泰顺考察并拍摄廊桥,当他们看到最具代表性的廊桥———北涧桥和溪东桥这对姐妹桥时,不由得惊呼:这是世界上最美丽的虹桥!

为一睹“世界上最美丽的廊桥”的芳容,10月10日,记者来到距泰顺县城65公里的泗溪镇。

汽车在下桥村停下,在镇长李勤俭和镇文化站站长林上兆的陪同下,我们弃车沿乡间小路南行约500米,一棵千年古樟首先映入眼帘。林上兆说,这棵古樟树径11.4米,已有1200年的历史。古樟掩映下便是美丽的北涧桥。

沿桥侧的石踏跺拾级而上,我们一脚踏进历史:但见路面上的石头一块块泛着幽暗的油光,林上兆说,这条路通往福建,数百年来,赴京赶考的学子,往来闽浙的商人,寻访美景的文人骚客,都在这条小路上留下过足印,这幽暗的油光便是历史的印痕。

北涧桥始建于清康熙十三年(1647年),桥长60米,宽6米,桥面临水15米,桥形与《清明上河图》的虹桥一致,桥面上4列方柱,桥中间有3个佛龛,屋顶覆盖着青瓦,桥面横铺着木板,整座桥做工精致,桥面两侧有木条凳,显然,这是供过路人休息用的。登桥四顾,四周青山耸翠,两条小溪在此交汇,溪水清澈明净。

据介绍,廊桥被泰顺人称为蜈蚣桥,其结构有很好的受压性能,两端固定,有很好的向下荷载,但这种木拱桥有向上的反弹力,易造成失稳,而在桥上建廊屋恰恰弥补了这一缺憾,廊屋的重量反而增加了桥的稳定性。

“洪水来临时,当地老百姓为了增加廊桥的稳定性,就将家中的家具搬到桥上压桥。”李勤俭说。

溪东桥距北涧桥约一里许,建桥时间为明隆庆4年(1570年),比北涧桥早70多年历史。两桥均为叠梁拱桥,据称系同门师弟建造。但上桥环境不佳,离公路太近,公路便是通过一座与木桥并行的石拱桥,两桥相距仅15米,在廊桥上方数百米处又有一座新建的桥。

质疑廊桥

中国虹桥系何人发明?诞生于何地?比较一致的观点认为,中国第一座虹桥诞生于北宋的南阳桥,是青州一个守城的兵士在青州太守夏竦的支持下建造的。

北宋中原的虹桥是怎样传到浙南深山的呢?主流的观点认为,宋南渡后,建桥技术被带到浙江。可是,泰顺三条桥的发现却对以上论断提出质疑。

泰顺洋溪、洲岭两乡间有一条小溪,溪流通向福建寿宁,三条桥便横跨在这条溪水之上。三条桥建于宋绍兴七年(1137年)桥长32米,有桥屋11间。据《泰顺分疆录》记载:“三条桥最古,道光年间重建……拆旧瓦,有贞观年号。”贞观乃唐代年号,三条桥的廊屋上盖着唐代贞观年间的瓦,难道虹桥最早诞生于唐代?于是有人据此推断,三条桥可能始建于唐代。若此,三条桥该早于南阳桥,泰顺廊桥的历史岂不比汴河虹桥久远得多?

这是一个谜。

首次“申遗”失败

上海交通大学建筑系教师刘杰曾多次深入泰顺调查廊桥,并写出了大量的文章,他建议,在泰顺建立以虹桥为主题的国家公园,再现汴河虹桥的壮丽景观,古老的廊桥,秀丽的山水,错落的古村落,若这个公园建成,将成为世界奇观。他呼吁全社会重视廊桥,并认为,廊桥是世界桥梁建筑史上的奇迹,泰顺廊桥完全有条件申报世界文化遗产。

张俊告诉记者,几乎所有到泰顺考察廊桥的国内外专家都认为,泰顺廊桥可以申报世界文化遗产。

2002年3月,中国民主促进会温州市委员会向温州市政协提交了《要尽快把泰顺廊桥申遗提到议事日程上来》的提案,提案指出,泰顺廊桥有着非同小可的历史价值,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瑰宝,是民族文化的精粹,泰顺廊桥数量众多,风貌保存完好,这在世界是极其罕见的。泰顺廊桥以其深厚的历史文化内涵,独特的艺术价值,完全有条件申报世界文化遗产。提案建议温州市政府应尽快成立泰顺廊桥保护管理委员会,成立“申遗”对策机构,拨出专项资金,进一步落实对廊桥的保护、规划。

该提案还提交到浙江省政协审议。

泰顺廊桥的“申遗”揭开了序幕。

经征求省文物局的同意,今年7月21日,泰顺文博馆以县政府的名义给省文物局递交了《关于要求将泰顺廊桥列入世界文化遗产预备名单的报告》。

但是,“申遗”要制订保护规划,要制作申报文本,其他地区的“申遗”都拨出经费几亿甚至十几亿元,但泰顺和温州至今还未成立专门机构,“申遗”的工作主要靠泰顺县博物馆承担。博物馆才10多人,一年的办公经费只有2万元,因此,泰顺廊桥的所谓“申遗”也只是填了张表格,写了一份申请交到省里,省政府同意将“浙江木拱廊桥”推荐“申遗”预备名单,但还需相关材料。

更重要的是,“申遗”的目的是为了更好的保护,正如清华大学教授陈志华说的:“如果保护好泰顺这批古廊桥,它们成为世界文化遗产是没有问题的。”

“如果”不是现实,现实的廊桥处境艰难,面临巨大的危机。

从“如果”到现实间的距离终于导致了泰顺廊桥首次“申遗”没有成功,“申遗”还有太多的工作要做。

“世界罕见”濒临灭绝

据张俊介绍,泰顺廊桥创造了两项中国之最:中国木拱桥历史最悠久——叶树阳桥建于明景泰五年(1454年),1965年因当地修建公路被拆;中国跨度最大的桥——三滩桥,拱跨42米,学术界一直认为,中国古建筑中净跨度最大的石拱桥是赵州桥,37米。

可是,这将成为世界奇观的古桥博物馆却面临极大的危机。张俊说,全县32座廊桥都已历经数百年的风雨剥蚀,年久失修,日趋衰败,已处在坍塌湮灭的危急关头,若不维修,再过几十年,这些廊桥就可能全部彻底毁灭。近年泰顺为发展小水电纷纷建水电站,许多廊桥下的溪水断流,严重影响廊桥的景观。长期以来,修桥经费大都靠当地群众自发捐款,难以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据张俊估算,32座古廊桥如果全部维修一遍,约需资金2000万-3000万元。

泰顺一直是国家级贫困县,现在仍然是欠发达县,全县国内生产总值仅15亿元,财政收入1亿元,根本无能力维修廊桥。

廊桥无疑是我国桥梁建筑史上的瑰宝,它曾经失落在历史的风尘中,人们只能遗梦廊桥,徒叹文明的失落。而泰顺廊桥的偶然发现使这一瑰宝失而复得。如今,这失而复得的瑰宝却处在得而复失的危机中。我们该如何面对这一人类文明宝贵遗存面临的危机?等待着泰顺廊桥的将是怎样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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