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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评中国近代官场的廉与贪

2004-04-13 来源:光明日报 作者:萧致治 我有话说

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中国近代的官吏,从本质上说都是当时统治阶级的代表,都是为统治阶级服务的,但由于他们的教养和社会影响不同,因而在个人素质上还是存在着明显差异,有的清正廉洁,有的贪污腐化,形成泾渭分明的两个群体。

从鸦片战争开始,一代又一代有识官员也多为志存高洁之士。他们目睹

政治腐败,社会黑暗,国家危机四伏,力图挽救颓风,拯救危亡。这批人志向远大,尽忠职守,廉洁自持,力戒贪污腐化。如长期担任两江总督的陶澍,从做小京官开始就立下誓言:“要半文不值半文”,“办一事须了一事”。民族英雄林则徐对贪官污吏也深恶痛绝,斥责他们“所习皆脂韦,所志在温饱”,“峻或过申商,滑乃逾衍髡”,并表示自己决不同流合污,“但当保涓洁,弗逐流波奔”。又如为维护国家领土完整立下卓著功勋的左宗棠,少时即“身无半亩,心忧天下”。这批人为人正直,为官清廉,心系国利民福,在当时黑暗的官场中,闪耀着熠熠生辉的人间正气。

这批人在仕宦生涯中,由于抱负远大,节操崇高,所以能出污泥而不染,始终保持着“不妄取一钱”的清白作风。林则徐在各地做官,即随时注意防微杜渐。他每次在赴任途中,先发《传牌》,通告沿途官员,声明“所雇船只,系照民价自行给发,不许沿途支付水脚,亦无须添篙帮纤。……伙食一切,亦已自行买备,沿途无须致送下程酒食等物”;到任后又发布《关防告示》,声明办事一秉至公,“断不听昏夜之营求,任吏胥之高下”。对下属官吏,若发现贪污作弊情节,立刻查拿严办。他在处理日常政务时,力主简化诉讼手续,防止讼棍把持播弄;涉及财务问题,从不搞暗箱操作,讲究透明度。如在解送钱粮时,即一律使用三联单;兴修水利和放款赈灾时,皆张榜公布,让群众周知。胡林翼捐升知府时,按照惯例,可以选择一个肥缺,但他却选择了穷僻的贵州。友人问其故?他的答复是:“初为政,此邦贫瘠,或可保清白之风。”左宗棠戎马一生,先后作总督21年,兼作钦差十余年,按规定可支领巨额公费,他却分文不取。总督年俸2万两,他“不欲以利禄为身家计。……廉俸既丰,以输之官,散之军中,公之族党乡邦,每岁寄归宁家课子者不及二十分之一”(左宗棠:《亡妻周夫人墓志铭》)。当时官场叩见要送门包,每年三节两寿,下属都要向上司送礼,此外还有别敬、炭敬、冰敬、瓜敬等名目,实际都是变相贿赂。张之洞对这些很不以为然,主张革除这些官场旧习。他从自己做起,不用门丁,不收门包,不收馈赠礼物。他还将养廉摆在整饬吏治的首位,在山西永除州县馈送上司节寿之礼,在广东又裁除通省节寿,学院陋规。他平时衣著皆布,不讲奢华,服官40年,在家乡也未造房屋,未买田产。临终前,摄政王赞扬他“公忠体国”。他却说:“公忠体国,所不敢当;廉正无私,不敢不勉”。这“廉政无私”一语,实道出这批清廉官吏的共同心声。

应该说,中国近代的清廉官吏并不是一个集团,但由于志同道合,彼此关系相当亲密,而且前后传承,成为晚清官场一个优秀传统。陶澍与林则徐在江苏共事十多年,两人同心协力,做了许多造福社会、有益民众的好事。1839年,陶澍临终前还以“识力十倍于臣”的赞誉推荐林则徐继任两江总督。陶澍与胡林翼家是世交。胡从小就受到陶的关爱与培养,陶把女儿许配给胡,结成翁婿关系。陶澍死后,胡林翼连遭不幸,意志消沉,无意做官。林则徐得知后,刚从伊犁释回,即去信勉励。接着又在陕西巡抚任内为胡捐了个内阁中书,随后又为他捐升知府。正是由于陶、林的扶持,胡才有后来的成就。左宗棠凭一副对联与一夜交谈,被陶澍“目为奇才”。左宗棠与林则徐原不相识。在陶、胡推荐下,林始知其人。1849年,林从云贵告老回闽,特意绕道长沙与左晤谈,一见“诧为绝世奇才”。两人宴谈通宵,无所不及,尤注重西北边防,期望左为国效力。林的厚望成为左后来建功立业的强大动力。左宗棠三试不中后绝意科举,拟作“湘上农人”。只是因为胡林翼的竭力举荐,新任湖南巡抚张亮基又三次重金招聘,他才于1852年出任抚署高级幕僚。后来又是胡林翼以及许多清廉官吏的竭力举荐,咸丰帝才有令左襄办军务之命。林则徐识拔张亮基,肇始于张的清廉官声。1842年,林在河南襄办河工,得悉张拒受贿赂,即秘为存记。1847年,林任云贵总督,张恰在滇任临安知府。经过考察,林认为张才堪大用。在林的大力举荐下,张一年三迁,升任云南巡抚。张调湖南后,任内所荐胡林翼、江忠源、塔齐布、罗泽南,后来也都成为以廉正著称的一代名臣。胡林翼在湖北巡抚任内,同样努力培植清廉人才,除左宗棠外,鲍超、刘蓉、沈葆桢、李元度等清廉官吏皆得脱颖而出。胡在贵州培育的少年英才张之洞,更成为出类拔萃的后起之秀。左宗棠在督抚任内,同样培养了杨昌?、刘松山、魏光焘、刘锦棠、王德榜等大量杰出人才。

近代中国的这些清廉官吏,由于本身廉洁奉公,因而在整饬吏治、赈灾济贫、兴修水利、兴办近代企业、维护国家领土主权等方面,均做出了杰出贡献,受到当时及后世的广泛赞誉。如清官陶澍的业绩,直到清朝灭亡后,还以故事和戏曲的形式在民间广为流传。林则徐的清廉,也获得时人的交口称赞,“他的最大的死敌也不得不承认,他的手从来没有被贿赂玷污过”(宾汉:《英军在华作战记》)。左宗棠为官理政更是公私分明,“一钱不私于己”,“不独某信之,天下人皆信之”(朱孔彰:《左文襄公别传》。凡此等等,不一而足。他们的清德,足为后世楷模。

与这些清正廉洁官吏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官场上那些贪官污吏。他们为了欺世盗名,有时也摆摆姿态,说些好话,做点正事,捞取政治资本,但往往口是心非,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这些人唯利是图,为名为利,经常不择手段,不顾国家利益和人民安危。这些人是社会的蛀虫,国家的乱臣,民族的败类,是近代官场的最黑暗势力。

这些贪官利欲薰心,总把个人名利作为追求的唯一目标。“读书但愿登科第”,“他年帷望蹑金?”。李鸿章的这两句诗,集中反映了这伙人的人生追求。他们为了名利,为非作恶,祸害人民,出卖国家利益,给近代中国带来了无穷无尽的灾难。鸦片战争前,琦善担任直隶总督十年,不修吏治,不作战备,只顾搜刮民脂民膏,人称“黄金贼”。英军抵达大沽口,天津存兵只800名,防边大炮是锈蚀报废的前明旧物。他害怕战争一触即溃,于己不利,故一开始就主张妥协投降。后因卖国误国,道光帝下令将他革职,家产被抄,计“抄出黄金六百八十二斤,银一千七百九十四两,并有珠宝十一箱”(道光二十一年二月九日上谕),“又有店铺十余所,别宅四五所,抄出金银财产约在数千万之外”(刘长华:《鸦片战争史料》),此外还占有土地2561211亩(德庇时:《战时和战后的中国》)。这些当然都是大肆搜刮得来的不义之财。

李鸿章继承了琦善的衣钵,对内大肆劫掠勒索,对外屈膝投降。他甚至丧心病狂,多次收受外国贿赂,出卖国家利益。他在镇压太平军中建立的淮军,就是一支抢劫烧杀、无恶不作的匪军。每占一地,都要洗劫一空。占领苏州后,由于李鸿章及其淮军独吞了全部财货,引起戈登强烈不满,双方几致火拼。其子李经方在甲午战争期间,也暗助日本,将禁止出口的米和煤卖给日方。仅在上海就将“米三千石售与倭人”(《清光绪朝中日交涉史料》卷19)。1896年,沙俄为诱使李鸿章父子签订《中俄密约》,掠取东北权益,许给300万卢布贿赂(《维特回忆录》第2卷,第62页)。1898年,沙俄为租借旅顺大连,“付给李鸿章五十万两,……李鸿章甚为满意”(《红档杂志有关中国交涉史料选译》第209-210页)。李鸿章通过贪污勒索积聚了大量财富,在甲午战争旅大失守之后,即指使李经方“秉舆数十百号”,将家眷及私产运回合肥老家。据欧阳昱《见闻琐录》后集卷二记载:“中兴功臣最富者,惟合肥李姓为最。只弟六人,一二四房约皆数百万……合六房之富,几可敌国。”

袁世凯原是一个屡试不第的浪荡子,由于李鸿章的竭力扶持,才得平步青云,最后成为窃国大盗。1882年随淮军吴长庆部到达朝鲜的袁世凯,经李鸿章奏保以同知补用。1885年,李鸿章又奏保袁以知府用,赏加三品衔,驻扎朝鲜,总理交涉通商事务。在李的庇护下,袁于1893年补授浙江温处道,仍驻朝鲜。1901年,李鸿章临终前还向清廷推荐袁世凯接班,继任直隶总督。袁就是这样在李的一手扶植下,爬上直隶总督高位的,真可谓衣钵真传。和李鸿章的贪污腐化相比,袁世凯可谓变本加厉。他不徒以贪污自肥为能事,更以贿赂谋取权位,然后又仗着权位化公为私,假公济私。甲午战后,清廷决定编练新军。袁世凯即竭力巴结掌握军事实权的荣禄,很快取得在小站督练新军的职权。随后又靠出卖维新派,镇压义和团,进一步取得荣禄和慈禧的信任,并博得帝国主义的欢心。荣禄去世后,他又竭力巴结权倾一时却贪婪无度的庆亲王奕?。袁世凯投其所好,不断把大量金银珠宝以各种名义奉送给他,还和其儿子载振结成盟兄弟。袁在直隶总督任内,“庆王府中大小生日所需,以及嫁娶妆奁等项,无不悉予供给”。“当革命事起,十月十七日北京报纸曾登载,奕?私有的金银珠宝衣饰详单估计所值在现金万万两以上”(载涛:《载沣与袁世凯的矛盾》)。袁氏正是依靠买通清末权贵以及慈禧的亲信太监,才得官运亨通,扶摇直上。袁世凯假公济私的另一手是利用公家的钱收买同伙,收买下属。他利用督练新军的财政拨款,招募同伙,拉帮结派。新军官兵的薪饷均高于其他军队,而且每次发饷,都由他按名亲自发放,以致官兵都把袁视为衣食父母。这样,这支新建陆军就变成只听袁的号令的私人军队。他正是利用对北洋新军的控制权,左右开弓,窃取了民国大总统职位。入民国后,他又利用总统职权,在总统府中设立专管特别费的军需处。当时国库空虚,而军需处储备却十分充足。特别费主要用于政治性收买,军需处也就是收买机构。收买的对象特别多:一是对亲信的奖赏,二是收买中间派,三是分化瓦解革命派,四是接济满洲贵族要人等等。金额多的每次十万以上,多至四五十万,小的一二万。革命党人中汪精卫就是被收买的一个。袁还想以50万元支票收买宋教仁,但遭宋拒绝。袁曾托人贿梁启超20万元,要他不发表反对帝制的《异哉所谓国体问题者》一文,也遭梁拒绝。二次革命时,袁为收买南方民军,“就花了大洋几百万元”(同前第205页)。袁氏通过收买贿赂,网罗了大批死党忠实为他效力。这伙人在中国近代官场中,是一股最腐败、最反动的恶势力。许多祸国殃民的勾当,都是这些人干的。

中国近代的贪官污吏,不但贪污了大量钱财,而且败坏了社会风气,酿成道德沦丧,廉耻尽失。梁启超曾说:“袁氏据一国之最高权,日日以黄金诱人于前,而以白刃胁人于后,务欲硬制软化一国之人以为之奴隶……四年以来,我国士大夫之道德,实已一落千丈,其良心之麻木者什人而七八,此无庸为讳者也。而此种罪谁造之,吾敢断言曰:袁氏一人造之。”(梁启超:《袁政府伪造民意密电书后》)李剑农也说:袁氏“一生的本领,就是使贪使诈;他最大的罪恶也是养成社会贪诈之风,务使天下的人才,尽腐化于他的贪诈洪炉中;至于揽权窃位,犹其罪恶之小者。”(李剑农:《中国近百年政治史》第389页,1947年商务版)中国近代的历史表明:在晚清的官僚队伍中,那些廉洁的官吏为人多正直,常存忧国忧民之念,力求为国家振兴、人民安乐作出贡献,值得肯定的政绩也颇多;另外还有一批贪官污吏,他们不顾国家利益,人民死活,挖空心思贪污自肥,给国家与人民造成无穷的祸害。时下有人写文章,拍电视剧,总喜欢出“新”立“异”,把一些大贪官描绘成反贪的英雄人物,把卖国?写成爱国者,甚至把袁世凯这样的窃国大盗吹捧为“缔造共和第一人”,实在是混淆是非,颠倒黑白,不足为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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