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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才气与傲气中张扬人生

2004-11-11 来源:光明日报 作者:刘诚龙 我有话说

我相信大家都一样,嘤嘤学舌之际,就在摇篮里咿咿呀呀读李白了。我母亲是一个没进过学堂的农家妇女,她不识得几个字,但她会读李白的“床前明月光”。她常读这首诗或教我学语,或哄我入睡,人生读书李白始,于我并非虚言。

真正读李白识李白乃至崇尚李白,是我初中毕业入读师范之后。在此之前,我几乎没读

过课外书,家里给我交课本费都很艰难,哪有钱去买其他书籍,从小学到初中。我读李白,也仅是课本上那么几首,其实那几首诗,仅仅体现李白的才情,不能彰显其性情。师范的教材上有李白的一首《梦游天姥吟留别》,高声朗读这首诗,让人血脉贲张,这不仅是其富有瑰丽的想象打动人的诗情,更因其卓尔不群的个性激荡人的心情。“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这句诗引发了我对李白的景仰,我把它题写在课本与日记本的扉页上。因为这句诗的逗引,我屡屡到图书馆去翻寻关于李白的所有书籍,并一个月未曾食肉糜,节省了七毛七分钱,在一家小书店里购买了一本蓝灰色封面的《李白诗选》。在我们那师范学校里,有几处读书的好地方,那里绿草茵茵,疏疏修竹,极适合默读或行吟,但自从购得这本《李白诗选》,我很少去篁竹林中。我或上教室高楼平顶,或赴汤汤资水岸畔。我觉得浅酌不属于李白,低吟也不适合李白。读李白,需要阔大高远的天空,对空长啸;需要汹涌澎湃的波涛,与浪激荡。到现在,我几乎还保持这个习惯,偶发少年狂,便持一卷《李白诗选》上高台临大河,纵情地吼他几吼,忧烦时浇胸中块垒,消沉时激心底豪情,高兴时兴洋洋意气。其实,我仅是一个农家子弟,没有任何出众的地方,现在想来,我也许缺乏纵声朗读李白的底气,但也许是年少气盛,也许是人之傲与人之才无关,我读李白有点张狂,有点跋扈,有点粪土当年万户侯。因为出身农家,我一贯自卑,但读李白读多了,也凭空地自傲起来,读“仰天大笑朝天去”、读“天生我才必有用”、读“大鹏一日同风起”、读“明朝散发弄扁舟”、读“直挂云帆济沧海”、读“为君谈笑静胡沙”……虽然未必因此心雄万夫气吞山河,却也能因此心生豪气,入世积极矣。

李白其实是一个悲剧人物,他一直在入世与出世的两重境界与两种心境中挣扎与煎熬。他不甘埋没自己的才气,所以总是在寻找舒展抱负的平台,他也不愿屈没自己的傲气,所以也总是为世所不容,如余光中诗中所说,“世人皆欲杀,肝硬化怎杀死得你?”正因为才气与傲气同备一格同位一体,所以李白找到过机会又失去机会,寻到了施展的平台又失去了施展的平台。他凭才气闯进长安,而且闯进了“皇帝”的圈子里头。只要低眉下眼,只要夹着尾巴做人,再熬些资历,乖巧一点,谋个一官半职,或许不难。但他不愿“摧眉折腰事权贵”,天子呼来不上船,把世俗意义上的绝佳机遇丢了个一干二净。我欣赏李白,我欣赏他把文人的才气与士子的傲气发挥得淋漓尽致;我喜欢李白,我喜欢他把作文的才情与做人的性情结合得水乳交融。李白是坦率的,是直率的,是率真的,是率性的。他想当官,他羡慕功名,这份心思也许不很高蹈,但他从不掩饰这一世俗之想。他不虚伪,他高兴时喜形于色,他忧烦时愁挂于脸,他得志了,便高歌“我辈岂是蓬蒿人”,他失意了,便哀叹“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不故设城府,不故作深沉,不韬光养晦,不掩饰内心,他像一个童心未泯的孩子,通体透明,天真未琢。他十五学剑术,到六十多岁入永王李?幕府。他恣意斗酒,他漫步四方,在现实生活中四处碰壁,多次碰得鼻青额肿,都未曾自灭其天性。传说中他捉月而亡,表现出了到死也要张扬不羁的个性。我是一个凡夫俗子,把我丢在大街上,好像一滴水甩到了河里,一粒沙扔到了沙滩上,但这丝毫也不影响我对李白的追慕。见贤思齐焉,能不能齐是一回来,思不思又是一回事。我才气不具,有时傲气不足,但我不想庸碌,不甘做奴,这是不是读了太多的李白呢?一个人在年少之际受人影响太深,要想改变确实很难。我唱过一些歌功颂德的赞歌,但我写得更多的是一些含刺带骨的杂文。我不喜欢我写的那些赞歌,但领导喜欢。我喜欢自己写的那些杂文,但领导不喜欢。在自己喜欢与他人喜欢的两难境际中,我有过徘徊,有过挣扎,我的自恋情结常使我偏爱自己,但当有些机会因自己的个性错失而去,我也曾浮上李白害了我的念头,而我终究偏爱自己,常常那念头刚生即灭。不管怎样,我不怨怪李白,我喜欢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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