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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言以蔽之

2005-02-04 来源:光明日报 作者:李建中 吴中胜 我有话说

我国第一部诗歌总集《诗经》时空跨越之久远辽阔,内容之丰富繁杂为学人所共知,但孔子评之,则“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论语・为政》)。举重若轻,以简举繁,一言穷理,以少总多,将非常繁杂的文学现象浓缩为三言两语、一句话、一个词甚或一个字,话语不多,却一字千金、境界全出。这是中国古代文论思维及

言说方式的重要特征之一―――整体浓缩性。

古代文论思维方式的整体浓缩具体表现在文体论、作家作品论和时序论等方面。曹丕《典论・论文》首开文体论,用“雅、理、实、丽”四个字分别概括“奏议、书论、铭诔、诗赋”四科八类文体的艺术特质。陆机《文赋》直承《典论・论文》的言说方式,用并列词组形式描述10种文体的特质。刘勰的文体论,多一言以蔽之。如《文心雕龙・定式》:“章表奏议,则准的乎典雅;赋颂歌诗,则羽仪乎清丽;符檄书移,则楷式于明断;史论序注,则师范于核要;箴铭碑诔,则体制于弘深;连珠七辞,则从事于巧丽”。其中“典雅”、“清丽”、“明断”、“核要”、“弘深”、“巧丽”等是对相应文体的最精要的表达。在作家作品论中,古代文论也时常运用整体浓缩性的表述,虽为片言只语,却一针见血、入木三分,精妙传神地把握住了作家作品的艺术神髓。试举数例以说明之。评阮籍、嵇康文学风格的异同,《文心雕龙・明诗》有“嵇志清峻,阮旨遥深”。一清峻,一遥深,勿须多言,读者对两位作家的人格魅力、作品风貌就心领神会。李、杜才学风格迥异,前人评述汗牛充栋,我们以为都不及严羽《沧浪诗话》的一句话:“子美不能为太白之飘逸,太白不能为子美之沉郁。”李杜双星,光照千古,着“飘逸”、“沉郁”而风神足俱,他言已显多余。郊岛并称,同为苦吟,苏轼《祭柳子玉文》有“郊寒岛瘦”,堪称妙评。如果说一个作家、一部作品一言以蔽之尚且不是太难,那么对一个时期、一个朝代的文风作高度浓缩性的表述则确非易事。古代批评家往往有俯瞰宇宙、弥纶百代的眼光和胸襟。他们以这种眼光和胸襟“统百代而论诗”(叶燮《原诗・内篇下》),雄视上下几千年,往往会有许多独到的体会和领悟。如“建安风骨”、“盛唐气象”,非常允当地抓住了一个时代的风神气貌,以至于后代文学史家言建安必言风骨,论盛唐必论气象,离开了风骨、气象似乎无话可说。《沧浪诗话》云“本朝人尚理,唐人尚意兴”,“理”和“意兴”都是极为精当的表述。后代论唐论宋有多少著述,表述不尽相同,但似乎都未能超出严沧浪的审美视角。作为一种思想方式,整体浓缩性渗透到中国文学的方方面面,可以说中国文论家们在表述整个文学流程时都尽力用浓缩精妙的语言。这是对文学的印象式的整体把握,妙在直入主题,把握住了对象特质的主要方面,而对其枝叶细末则去之不顾,即一言道破天机。古人所谓“立片言以居要”(《文赋》)、“简言以达旨”(《文心雕龙・征圣》)、“一言穷理”(《文心雕龙・物色》)等,都说明了这层意思。

古代文论整体浓缩性特征的形成有多方面的原因。从文化传承来说,中国文化善于以简治繁,举重若轻。世间万象,千变万化,其运转之规则理应纷繁复杂,中国的哲人却一言以蔽之“一阴一阳”。以阴、阳两字来统观世间万象,是何等高度浓缩的表达。这一思维方式直接启示了后代的文论表达。姚鼐提阳刚之美和阴柔之美,受《周易》的影响是显而易见的。《复鲁?非书》以阴、阳论文学,生动地说明古代文论思维方式的高度浓缩性特征。中国文论浓缩性特征还受文化经典的启示。在我们早期的典籍中,整体浓缩是一重要特征。《尚书・尧典》的“诗言志”,作为中国诗学“开山的纲领”(朱自清《诗言志辨・序》),把诗歌广博丰赡的内容浓缩为一个“志”字。《老子》试图用“道”去把握天地人生,去领会世间万物。道家的整个思想也可以用一个“道”字来概括。儒家的经典《春秋》,内容上“微言大义”,语言上“一字褒贬”。对中国文论更具意义的是,《春秋》的这一特色被文论家们所关注并反复称引。《文心雕龙・宗经》说:“《春秋》辨理,一字见义。”儒道文化是古代文论思想智慧的基石,其思维方式是中国文论浓缩性特征的滥觞。后来的玄学主张“言不尽意”,禅宗主张“以心传心,不立文字,”虽有“重意轻言”之意,却从另一方面促使文论家们用最精要的语言去把握文学的真谛。

(作者单位:武汉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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