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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微处的亮光

2005-02-18 来源:光明日报 作者:伍立杨 我有话说

余光中先生曾谓他读书或买书往往根据文字来作判断。一本书好不好,是否值得花功夫细赏,先要看他的文字是否清畅。倘若一本书文采郁郁,文字清畅,则值得一读,甚至可以百读不厌。然而可怪的是,有时候不少十足的文学书并不能给我们这种享受,那种夹缠不清的文字让人头疼。这类书有的从头到尾,始终呓语连天、言不及

义,如不少报刊上的时文;有的偶有不通,却也非驴非马,味同嚼蜡,像周作人这样的文章大师也免不了这种败笔,他的散文《初恋》谓“她在我的性的生活里总是第一个人,使我于自己以外感到对于别人的爱着,引起我没有明了的性的概念的对于异性的恋慕的第一个人了。”如此罗嗦、夹缠的不知所云,真可以把人吓住了!

有时反而在某些非文学类书中,倒给我们意外的惊喜,仿佛在幽微处发现了亮光,在万枯之林遇洒法雨。他们的文字,值得我们一读再读,仔细品味。如达尔文的自然哲学巨著《物种起源》就是这样的书。按说这种讲自然变异和选择法则的书应是一览无余的,实则令人览之不尽,虽然是知性文章,但却精新博丽,文字很有一番摇曳生姿的酽酽趣味。他在论述自然选择适者生存这一节时说:“构造或体质上的细微差异,便能改变生活斗争的精密平衡,人类的愿望和努力消逝得何等快啊!人类的生涯是何等短暂啊!”这种感喟,因为是建立在逻辑的知性考察上,故其发为感叹,便有了震撼人心的力量。他是在考察自然,同时也是叙说人类的复杂心境啊。既符合科学的旨趣,又有盎然的文学兴味,达尔文的文字像醇酒,迷人又醉人。

还有一本博物学的书,就是李时珍的《本草纲目》,这本书的文字也颇为了得。李时珍远走塞外大漠、南粤蛮荒,然后又坐拥书城,细梳典籍,虽然奇苦,也有大乐,尤其写到兴起,往往作文艺性质的衍生发挥,不能自释。其中有详细的考证,有对古人错讹的纠偏,有自己的心得发明。卷五十二结尾论人和病理,有数千字的长论,说到男女变异的事,他说“男化女,贤人去位;女化男,贱人为王。此虽以人事言,而其脏腑经络变易之微,不可测也。”又说“肤学之士,岂可恃一隅之见,而概指古今六合无穷变化之事物为迂怪耶!”就颇有辩证法的味道,似乎也可移来作文学评论的参考。他谈狗宝,引贾似道杀狗见异物的故实,引经据典,详述物理,最后升华到谈佛家优婆塞“行禅观之法,及死人火葬,心内包观音像如刻成,此皆志局于物,用志不分,精灵气液,因感而凝形,正如孕女感异像而成鬼胎之类,非祥也,病也,有情之无情也。”谈自然之理、病因之起,归结到情绪哲理,文字简洁深远,且不忘渲染气氛,确乎是难得的妙文。

这些书的文字趣味盎然,洋溢着静观文化的转圜余地,在字里行间,看得出对生命的无限留恋,不仅是自然之理,且更是一种独在的心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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