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11月10日晚，外交部军控司年轻的外交官付志刚为次日赴日内瓦参加一次重要的国际会议加班到很晚，在回家的途中突遭车祸,于13日凌晨不幸殉职，年仅41岁。
赢得“对手”敬重的外交官
2005年11月14日，《特定常规武器公约》政府专家组第12次会议在庄严的日内瓦联合国欧洲办事处万国宫举行。付志刚殉职前正准备来参加此次会议。会议开幕前，中国裁军大使胡小笛向会议主席通报了付志刚不幸逝世的消息，会场气氛立即变得凝重起来。以色列、澳大利亚、日本、韩国、美国、法国、英国、俄罗斯、瑞典、挪威、古巴、印度、巴基斯坦、白俄罗斯、巴西、保加利亚、新西兰、奥地利、智利、梵蒂冈、加拿大、爱尔兰、芬兰、秘鲁等30余位大使或代表分别来到中国代表面前，表达对付志刚诚挚的怀念和哀悼。一些国家的大使被这突如其来的噩耗所震惊，有些外交官与中国代表相拥而泣，令在场的各国代表无不为之动容。以色列等国代表主动提议在会议开始时为付志刚默哀一分钟，当即得到会议主席团的同意。在肃穆悲伤的气氛中，与会代表全体起立为付志刚默哀一分钟。
在当天的会议上，几十个国家、国际组织和非政府组织代表，均在发言中向付志刚表示深切的哀悼并向他的家属表示亲切慰问。中国代表团的老“对手”美国代表团专门给中国代表团送来慰问卡，上面有全部14名成员的签名。慰问卡上写道，“付是美全团上下的好朋友、好同事。他能力出众而且具有专业精神，不愧为中国的代表，我们将永远怀念他”。
当天会议结束前，秘书处工作人员主动向中国代表团表示，以往有的国家大使或代表团团长去世后，秘书处在会议室入口处摆放一个“悼念簿”供会议代表留言，寄托哀思。考虑到一些国家代表的要求和付志刚的特殊影响，秘书处将打破“外交惯例”为付志刚安排上述悼念活动。
翻开厚重的黑色悼念簿，联合国裁军部日内瓦办公室主任、裁谈会副秘书长莫雷，《特定常规武器公约》2005年缔约国会议主席、克罗地亚大使马科・蒂奇，印度大使普拉萨德，加拿大大使梅耶，新西兰大使加赫雷等40多人，以个人或本国代表团名义在悼念簿上留下了真挚的缅怀文字。他们称赞“付在军控谈判中展现出杰出的外交智慧和能力，是一名优秀的军控‘谈判冠军’”；“付思维敏锐，眼光独道，极富创造力，少有人及，在磋商和谈判中经常提出开创性的思路，打破僵局，他在维护自己国家利益的同时，还合理照顾其他国家的关切，在棘手问题上独辟蹊径，表现出出众的领导能力”；“付对自己的国家和人民充满感情，忠贞不渝，有着强烈的责任感，在原则问题上坚定果敢，针锋相对，维护自己国家的利益。”；“付具有迷人的个人魅力，他性情开朗、意志坚定、为人友善诚恳，充满合作精神，值得信赖，同时他又诙谐、幽默，与他相处，感到轻松而温暖”；“与付一起工作，即便立场对立、观点相左，也十分愉快而难忘，令人尊敬”；“付的离去是多边裁军事业的巨大损失，中国失去了多边外交界闪耀的明星之一，国际军控与裁军事业失去了一位英才”。甚至尚未与中国建交的国家代表也很快向中国代表团发来唁电。
爱国才能受到别人的尊重
付志刚1989年毕业于外交学院，获双学位，同年进入外交部，先后在国际司和军控司工作，并在中国驻新西兰使馆、中国驻联合国日内瓦办事处和瑞士其他国际组织代表团常驻。殉职前，付志刚被任命为外交部军控司司领导。
付志刚资历并不老,职位也并不高,但就是这样一位年仅41岁的中国外交官却受到包括“对手”在内的所有外交界同行的尊重和爱戴,在日内瓦外交界是少有的。
付志刚曾说过,“政治立场不坚定,就不可能成为一名优秀的外交官,一个爱国的人才能受到别人的尊重”。军控与裁军工作涉及国家和军队的安全,不论谈判军控与裁军条约、议定书或其他法律文书,还是出席国际多边会议、进行多、双边磋商,从事有关条约的履约工作,付志刚都时刻牢记以国家和民族利益为重,树立中国负责任的大国形象。正是拥有了这份对国家、对军控与裁军外交事业的无比热爱,才使他战胜一切困难,忘我地投入到工作之中。
日内瓦是个和平、安宁的国际城市,但在这里举行的任何一场军控与裁军谈判都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斗,各方为维护本国的利益寸土必争,这里是裁军谈判的“主战场”。付志刚经常加班加点,研读大量文件,钻研谈判案文,思考应对之策,可以说达到了痴迷的境地。他的工作涵盖了核领域、生物和化学武器裁军、不扩散和出口控制领域、外空领域、地雷、轻小武器、常规武器等几乎所有裁军领域。这项工作不仅要求有很高的政治觉悟和敏锐性,还要求谙熟国家的大政方针和重大关切。
2000年4月,年仅36岁的付志刚奉调来到日内瓦常驻团担任裁军组组长。应该说,这副牵涉到国家与军队安全的担子是相当重的。5年多来,付志刚在裁军的前线冲锋陷阵,在涉及核、外空、生物、地雷、战争遗留爆炸物等多个军控多边谈判中协助大使工作,发挥出重要作用,做出了突出贡献。在付志刚的主要参与下,中国在裁军谈判会议的有关工作受到各方好评。中国推动外空问题谈判的工作不断取得进展;中国建设性参与谈判并达成了《战争遗留爆炸物议定书》;在反车辆地雷问题上实事求是,维护了中国的利益,又照顾了有关方面的人道主义关切,树立了良好的国际形象;中国深入参与《禁止生物武器公约》议定书谈判及后续生物军控工作;中国在核裁军及《不扩散核武器条约》等方面的工作取得较好结果,实现了既定目标。
魅力四射的中国外交官
付志刚“人缘好”是日内瓦外交界的共识。他身材并不高大,但总是衣着得体,面带笑容,说话风趣且睿智雄辩,尤其是那一头微微卷曲的黑发更为这位来自四川的年轻外交官增添了几分书卷气。5年多来,付志刚熟稔外交工作特点,在大使的支持和帮助下,充分施展个人魅力,活跃在多边军控与裁军外交舞台上。
从事国际多边外交的人都知道,只有广交、深交朋友才能在各类磋商和谈判中得到最大的支持和理解,否则,多边外交只能成为“空中楼阁”。付志刚的朋友圈既有俄罗斯和广大的发展中国家的外交官,也有美、英、法等西方国家的各级外交官。他在觥筹交错间积极介绍中国在军控、裁军、防扩散领域的有关立场及观点,并抓住各种机会深入浅出地从政治、法律和技术的角度予以阐述和解释,得到许多国家外交官的尊敬和普遍赞誉。同时,他深谋远虑,运筹帷幄,积极协助大使开展谈判,在涉及国家根本利益的问题上决不让步,他那浓浓的爱国热情也深深赢得了国际军控与裁军领域谈判对手的钦佩和敬仰。
中国代表团的一位外交官说,付志刚在外交场合以诚待人,以情感人。每次拜访外国朋友或赴家宴,总是根据主人的兴趣爱好,精心选择礼品。在餐桌上,除了谈工作,还注意尽量照顾主人喜欢的话题。一次,在与美国代表团举行双边午餐会上,美国代表团的一位法律顾问谈起不太会使用数码相机。付志刚便详细地为对方讲解如何使用数码相机、如何转存电脑、剪辑。付志刚去世后,这位美国朋友还和中国同事深情地回忆这些细节。付志刚回国前收到一些外国同行赠送的礼物,本来是不需要回礼的,但他特别注意礼节,为了让后任能更好地交接,他亲手用精美的包装纸包装好一些有中国特色的小礼品回赠相关人员。回京后,他还特别打电话到代表团,嘱咐裁军组的同事一定要把礼物送到。
在多边军控与裁军领域的成功,使付志刚经常受到国内外同行的赞誉,但在平时与团内同事交往中,身为裁军组组长的付志刚从不翘尾巴,摆架子,有时就像邻家的大男孩。在大使身边,付志刚是最得力的下属和助手;对组内同事来说,他是领导;对年轻外交官来说,他是老大哥;在节假日文娱活动中,他又是最出彩的“大活宝”。许多同事回忆道,在日内瓦代表团食堂的餐桌上,大家都爱听付志刚“侃大山”。他知识面非常广,天南地北,文化旅游,话题非常多,就是讲起严肃、枯燥的裁军谈判会议,也讲得生动活泼,如同讲故事一般。
付志刚是个热爱生活,兴趣广泛的人。他常说,“不会生活就不会工作”。他通过刻苦自学掌握了精湛的电脑技术,日内瓦代表团里许多人都请“付师傅”帮忙处理过电脑故障。在团内举办的摄影比赛中,付志刚的作品获得过一等奖。在代表团内部网上,付志刚选送的摄影作品数量最多,质量最高。在采访过程中,付志刚的同事拿出一张大家在阿尔卑斯雪山上的合影。这张照片是付志刚拍摄的,但听说同事们要将这张照片送选参加团内摄影展,他便将自己“剪接”进了照片。他是多么愿意和同事们在一起呀。每逢节假日,“付组长”只要有空,就轮流邀上一些不会驾车的同事们出去放松身心,而“摄影师”非付志刚莫属。许多同事还清晰地记得,他常在自己简洁的住所张罗聚餐,招待单身常驻或国内来出差的同事们。品尝过他的拿手菜酸菜鱼和软炸虾的同事赞叹道,付志刚的厨艺一点也不输给专业厨师。
无情未必真豪杰
古言道：“忠孝不能两全”。付志刚一人在外工作5年多,家里上有年迈的双亲、下有幼女,作为骨干教师的夫人出国深造。他将父母从四川老家请到北京帮助照顾年幼的女儿,家庭困难可想而知。然而,同事们从没听他以“家庭困难”向组织上提出过任何要求。
有时候,同事们开付志刚的玩笑,说他有些“浪漫的情调”。的确,付志刚始终对工作充满激情,对生活充满热情和憧憬,以乐观、通达的精神对待工作和生活。
付志刚有一个完美的家庭,夫人已经完成了英国牛津大学的全部学业,成为清华大学最年轻的教授。工作闲暇,付志刚总是自豪地谈起夫人读博之苦。女儿更是付志刚的“谈话资本”。他住所办公桌前的墙上贴满家人的照片,办公室的墙上也挂满了女儿的照片和女儿“创作”的画,和同事们“唠叨”起女儿简直就没个完。他的一位同事告诉记者,付志刚的钥匙链上贴的是女儿身穿中国民族服装的大头像,舐犊之情溢于言表。
每年暑假,付志刚非常珍惜夫人和女儿来日内瓦探亲的美好时光,在工作之余总是把女儿带在身边,陪她溜旱冰,为她照相,周末组织晚会或到郊外去野餐。日内瓦代表团许多人都听过付志刚从国内带回来的专门为女儿录制的歌曲磁带。为了尽儿子的孝心,付志刚还将年迈的父母接到日内瓦来度假。他把一个儿子、丈夫、父亲的角色扮演得成功而真实。
在付志刚日内瓦住所的正面墙上贴着一幅意味深长的画片 一名头戴草帽的小女孩天真无邪地遥望着远方,旁边的题词是“等待”和省略号。作为有血有肉的年轻外交官,付志刚和所有人一样,是多么希望和亲人整日厮守,享受天伦之乐 但为了祖国的军控裁军事业,他舍家弃口,战斗在军控和裁军的最前线。斯人已去,画片犹存,给亲人和同事留下的是无限的悲伤和永远的思念。
淡泊名利锐意进取
在市场经济大潮的冲击下,一部分人只知道向钱看,缺乏远大的理想、信念和追求。作为长期驻外的外交官,不仅肩负的国家和民族的重任,处在超高压的工作状态下,而且待遇并不高。如果没有以国家外交大业为重的崇高理想和信念是不可能做好外交工作的。
沙祖康大使对付志刚的评价是 兢兢业业、奋发进取、淡泊名利、光明磊落、严以律己,宽以待人,为外交事业倾注了全部心血并做出突出贡献。
2000年4月,付志刚奉调来日内瓦代表团担任裁军组组长时只是二等秘书。我们知道,外交界是非常讲究对等原则的,一个二等秘书如何在多边外交舞台上开展工作,困难之大可想而知。但他从未对自己的职位和待遇有过任何怨言,他深知,职位是不可强求的,但知识和能力却可以靠自身的努力实现。他以自己的才华和人格魅力去开展外交工作。
沙祖康大使说：“付志刚很善于调研,也很聪明,但不是小聪明,而是大聪明,大智慧。他的智慧就是不走旁门左道,而以勤奋为本。”付志刚在研习大量调研材料的基础上,积极向大使进言献策,利用日内瓦的外交资源,协助大使组织并亲自参加了大量的研讨会。
5年多来,付志刚以发言者身份先后参加了加拿大西蒙斯基金会、“欧洲议会左翼党团联盟”、联合国裁军问题研究所、英国蒙巴顿国际问题研究所、美国政治与生命科学协会、德国科学家反扩散网络、英国国防部和“威尔顿公园”、挪威外交部等组织或部门举办的军控与安全问题研讨会等一系列专题研讨会。2002年、2004年和2005年,他应邀为以北约成员国、独联体国家的外交部和国防部官员为主的日内瓦安全政策中心培训班办讲座,系统地介绍我军控与安全政策。此外,还连续3年应邀为联合国裁军培训班讲授外空问题。2005年3月,在付志刚的积极参与下,中方成功地与俄罗斯、联合国裁军问题研究所、加拿大西蒙斯基金会联合举办外空问题国际研讨会,取得了成功,进一步推动国际社会关注外空问题,受到国外专家和有关媒体的好评。
每次参加研讨会前,为增强发言效果,付志刚在吃透我相关政策的基础上,用西方人士听得懂、容易接受的语言,并借助计算机多媒体进行演讲,达到了理想的目标。这一系列活动进一步确立了他在日内瓦多边裁军谈判领域的地位。
付志刚离开日内瓦代表团仅仅两个多月,才走上军控司领导岗位,在国家军控裁军事业亟需像他这样年富力强的专业人才之际,却因无情的车祸而殉职,令人无比惋惜。付志刚短暂的一生如同划过长空的一颗明亮的星,燃烧了自己,照亮了别人。他离开了他所钟爱的外交事业,但他终生对外交事业的执着追求、对国家和人民的忠诚和强烈责任感,给同事们留下了宝贵的精神财富,将永远铭刻在我们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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