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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时期文学与时代嬗变的两种关系

2006-01-27 来源:光明日报 作者:李运抟 我有话说

“只缘身在此山中”

一味紧跟时代嬗变而缺乏保持距离的独立审视,从而造成人云亦云的追风逐浪,是新时期文学面对时代嬗变最为多见的表现。这种文学现象又主要体现在题材与主题方面。

从题材看,新时期早期的伤痕文学、反思文学和改革文学的紧跟时代就非常明显。从诉说

“文革”伤痕,反思极“左”根源到为改革摇旗呐喊,文学进程完全和时代潮流同步,造成了题材单一和大量“撞车”现象。现代主义文学和寻根文学,显然与国门开放后的中西文化碰撞相关,甚至可以说是当时的社会文化热直接催生。由于紧跟时代文化热潮,文学自身的文化思考和艺术准备都不足,因此寻根文学多有图解文化的现象,现代主义文学则竞相模仿西方现代派文学并导致本末倒置的形式主义。关注平民日常生存的新写实文学,贴近现实的同时也导致了视野有限。当时不少作品特别关注知识分子生活清贫,如眼科医生陆文婷连给孩子买双球鞋的能力也没有(《人到中年》),模范教师向小米的女儿则去了阴间才有自己的“生存空间”(《纸床》)。这些描述虽然揭示了改革初期脑体倒挂现象,但当知识分子经济状况很快改善并成为经济强势群体后,这类选材就显得有些短视。文学是要关注现实,作品艺术生活也不仅是题材问题,但选择“写什么”还是不能急躁,不能见风就雨。文学和追踪社会而讲究时效的新闻不同。文学选材应该深思熟虑,尽量捕捉那些具有深远意义的生存现象。

紧跟时代但能独立思考也无可非议。然而这类创作又恰恰多是紧跟时代思潮。时代思潮可谓这类文学主题的晴雨表,前者刮风后者就下雨。如社会上拨乱反正,文学就跟着揭批“四人帮”。社会上平反冤假错案,文学就歌颂“落难忠良”。改革风云乍起,就有乔厂长的大刀阔斧和冯幺爸的昂首挺胸。时代进行“新长征”,“飞向光明”就成为众多作品的憧憬。现代主义文学热潮短暂,相当程度上是因为主题在本土社会“水土不服”,这也是盲目跟随时代文化热的结果。女性文学呼唤女性尊严的主题探索值得肯定,但也存在照搬西方女权主义的现象。而反腐文学清官意识和黑幕写法的模式化,同样和时代思潮及大众文化消费意识有关。

“入乎其内,出乎其外”

王国维《人间词话》曾言诗人于宇宙人生,“入乎其内,固能写之;出乎其外,固能观之。入乎其内,故有生气;出乎其外,故有高致。”这是说文学创作既深入生活又要保持俯瞰高度。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陷入其间跳不出来就难以清醒思考。新时期文学与时代嬗变的第二种关系,就是既跟踪时代嬗变又能“出乎其外”,从而保持独立清醒的时代审视。

这种审美把握有两种情况:

一是选材紧跟时代嬗变但能独立思考。如同样是伤痕文学,当年的《内奸》、《啊!》、《被爱情遗忘的角落》和《爬满青藤的木屋》等就更令人深思。同样是反思文学,《芙蓉镇》、《桑那高地的太阳》、《剪辑错了的故事》、《挣不断的红丝线》和《飞天》等就更令人回味。又如改革文学,认为改革困难只是“阵痛”的看法曾很流行,都相信“沉重的翅膀”会很快飞翔。包括思考较深刻的《腊月正月》最终也来个皆大欢喜的“大团圆”。改革声浪甚至变成欢声笑语。但与此同时,《祸起萧墙》和《焦大轮子》等作品则能正视问题的严峻和复杂。而《一潭清水》对贫富分化的担忧或许过于道德化,但毕竟考虑到了新矛盾。事实证明这绝非杞人忧天。这方面,新生代报告文学创作实践特别能说明问题。其追求“全景图”报告也是积极参与当时的社会文化热,之所以视野开阔颇具深度,不仅因为摆脱了早期“问题报告文学”的就事论事,关键还在立足于审视时代的文化思考,并且特别张扬了主体性和独立性。

二是选材时间上和时代嬗变有所距离。也就是不急于紧跟形势,看清情况再写。比如《古船》、《浮躁》、《穷乡》、《穷县》、《瑶沟人的梦》、《扶贫》、《黄坡秋景》和《沉默权》等农村小说,都是新矛盾新问题显露后的创作。它们对时代变革的审视就摆脱了浮躁,描述也较冷静深刻。这当然还是有赖独立思考,但时间本身也给作家提供了新情况和从容思考。又如“归来者的歌”和“朦胧诗”,大多写的也是“文革”伤痕和反思极“左”,但普遍比两个“凡是”时期哀悼性诗歌来得深刻,艺术表现也更具特色。这固然和两个创作群体的人生经历和艺术追求有关,但时间在后也是重要原因。这从现代主义文学发展中也可看出。当作家们沉浸下来思考现代主义文学和本土社会的关系时,当初那种幼稚表浅的形式模仿就不再出现或明显减少。女性主义文学也是如此。从轻率照搬西方女权意识到逐渐化为己用,时间显然也是重要因素。上世纪90年代后出现的《洗澡》、《走向混沌》、《踌躇的季节》、《中国1957》、《夹边沟记事》和《乌泥湖年谱》等,写的都是政治运动老题材,但这些“新反思文学”不仅仍然震撼人心,而且比以往很多同类作品深刻。这同样和不紧跟时代思潮而沉浸下来深思熟虑有关。

教训与启示

从上述新时期文学与时代嬗变的两种关系看,其成败原因非常清楚。文学创作的成败虽然包含许多复杂因素,但只要不仓促盲目地紧跟时代嬗变,对时代的把握至少会客观些。

新时期初,康濯曾这样回顾其“文革”前的创作尴尬:1957年受批后,以为“看阴暗面”不对了,1958年便“跟上”宣扬浮夸;待1962年大连会议召开,发现1958年创作路子也不对,便写了篇联系现实矛盾的《代理人》,结果又被指责犯了“右倾错误”(《再谈革命的现实主义》,《文学评论》1979年第6期)这就是“紧跟”而来的无所适从。从中国当代文学史看,这类比比皆是的教训早已告诉我们:凡仓促盲目紧跟时代形势,基本出不了好作品。如文学政治先行时代,以时代政治图解生活的作品都经不住时间考验。大跃进时期紧跟浮夸风的“新国风”,其豪言壮语多为空洞甚至颠倒是非。而《艳阳天》宣扬“阶级斗争”就完全是“紧跟”产物。“文革”时期公开出版的文学作品,更是充满迎合“革命时尚”的模式化口号化。有些作家实践经验丰富也有创作才能,出手作品不会太差,但只要仓促盲目紧跟形势,也会留下明显遗憾。当年描写革命历史的“红色经典”多有极“左”思潮痕迹,也是此理。《青春之歌》的“改写本”,更是典型例子。反之,选材不盲目紧跟时代潮流,尤其是能独立思考,作品通常就要好些。如同样写革命战争生活的《百合花》,其“没有爱情的爱情牧歌”的新颖主题和独特风格,当时令人耳目一新,今天读来仍然令人回味。教训如此之多,道理也很明白,为何新时期文学还是不断出现这种老毛病?这确实令人深思。我想这种“紧跟情结”虽然仍和时代环境有关,但关键还是因为作家心态浮躁,不能坚持独立思考,同时也缺乏“高致”意识。而经典作品和伟大作家的产生,恰恰与此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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