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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友的“七弦琴”

2006-09-19 来源:光明日报 作者:段德智 我有话说
每当我阅读傅伟勋先生的《死亡的尊严与生命的尊严》(以下简称《尊严》)时,我总觉得有一个攀登当年杜甫所说的“绝顶”的问题。《尊严》同柏拉图的《斐多篇》一样,其“绝顶”之处是一个生死学或“面向死亡谈论
生命”的问题。因此,《尊严》一书的读者最应当注意的一件事,就是在阅读正文之前,要反复认真地阅读“自序”。傅伟勋先生的“自序”不长,但是,却非常明确地交代了他“撰写本书的因缘”。

按照傅伟勋先生本人的说法,他之所以于1992年3月下旬下定决心写这样一本书,乃是起因于当时的一次身体检查。根据检查,傅先生被确诊“患有淋巴腺癌”,“发现已蔓延到上胸一带,必须再次开刀,取出脾脏,以防止其继续蔓延。”在谈到自己的感受时,傅先生非常真切地写道:“顿时间我想起了开创‘意义治疗学’的维也纳大学精神医学专家傅朗克(ViktorFrank)在他的《医师与灵魂》中所说的一句话:‘人生是一种课题任务甚至使命。’我忽然感到,正因为自己面临大难,所以更应珍惜余生,好好写出有关生死问题及其精神探索的书,践行自己作为教授学者的人生使命。”

了解和理解了傅伟勋先生撰写本书的这样一种“因缘”,就等于掌握了理解傅伟勋先生这本书的钥匙。该书一个突出的特点是特别注重昭示死亡的个我性或此在性。死亡的个我性或此在性是死亡学中的一个基本问题。海德格尔曾经强调指出“死亡是最本己的可能性”,宣布只有死亡才能把此在的“此”开展出来。但是,不少谈论死亡的著作却很少关注这一问题。而这一问题在傅先生的这本书中却得到了非常鲜明地强调。他所谓的“死亡的尊严”事实上也正是基于对死亡的这样一种“本己性”或“此在性”的强调。显然,倘若没有一种“向死而在”的生存状态和生存体验,他也是很难达到这一步的。

该书另一个突出的特点在于比较重视对死亡本体论意义的刻画。本书第三部分讨论的是“世界宗教与死亡超克”,第四部分讨论的是“现代生死学建立课题”。它们虽然分属不同的话题,但是却有一项基本内容,这就是人的“终极关怀”和“心性体认”。“我是谁”的问题或终极关怀的问题,原本是人生中的一个至为根本的问题。但是,由于这样那样的“遮蔽”,相当一部分人对于这样一个人生真谛并不能“透过”、“看破”,从而往往只能在次终极关怀的层面生存,而许多研究死亡的学者也往往从次终极关怀的层面,从自然事件的层面来理解、描述死亡。傅伟勋先生的这部著作处处直奔主题,从终极关怀的层面来思考和阐述死亡问题,这显然同他的上述经历和人生体验有密切的关联。

阅读傅伟勋先生的这本书时,我觉得有必要把他生命最后时刻写的另外两本书结合起来读。一本是1993年出版的《学问的生命与生命的学问》,另一本是1996年出版的《道元》。《学问的生命与生命的学问》如其标题所示,一方面把东学和西学都归结为“生命的学问”,另一方面又从死亡学的角度和高度来理解和阐释“生命的学问”的“生命”。《道元》一书虽然讲的是禅学,但是,在这部傅伟勋先生生前出版的最后一部著作里,他特别强调了“宗教体验”与“生命历程”的关系,因此不妨把它看做是《尊严》第三部分的一个注脚。

柏拉图在其《斐多篇》中曾经用“亡友的七弦琴”来诠释他的“回忆说”,其意思是说,当我们看到一个亡友的七弦琴时,我们就能够回忆起这个亡友。现在,当我为傅先生的这本具有永恒价值的著作写书评时,我的案头就放着北京大学出版社新近出版的这本书,这书也许就是傅伟勋先生留给我的“七弦琴”吧。

《死亡的尊严与生命的尊严》傅伟勋著北京大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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