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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宅里的古典现实主义光芒

2007-12-07 来源:光明日报 作者:贺绍俊 我有话说

《园青坊老宅》(人民文学出版社2006年12月出版)写的是一座典型的徽式建筑,老宅有着四百多年的历史,从一个幽深的官吏府邸到今天的一个芜杂的民居,每一处墙垣户牖都会映现着历史的幻影。这么一座有着悠

久历史的、充满神秘色彩的老宅,是最适宜住进博尔赫斯或者马尔克斯的呵,可是杨黎光偏偏没有把宅子租给这两位老先生,而是优先让古典现实主义住了进去。

既然住进去了古典现实主义,就必然要用理性精神认真地将老宅的每一个角落都清理得干干净净、井井有条。这就构成了《园青坊老宅》的叙述特点。它不急不缓,条分缕析,像编织成的一幅图案复杂的锦缎,却找不出半点瑕疵。作者充分抓住“狐仙”这个重要元素,这是因为“狐仙”不仅点化出老宅之老,而且也由此决定了小说以神秘性作为叙述故事的策略。老宅里的十余户人家的日常生活虽然是非常现实性的描述,但这种现实性的描述进行到一定的时候,就会因为“狐仙”而使得故事情节出现峰回路转。一件件扑朔迷离的事情层层叠加,缓缓推进,直到老宅的拆迁工作正式进行时,现实利益带来的人与人之间的矛盾冲突才压过了对神秘的恐慌,于是故事直转急下,叙述也变得云开雾散,豁然开朗。“狐仙”获得了理性科学的解释,它不过是一只像人得了白化病一般的变异的硕大的老鼠,而一座数百年的老宅便在二傻子的一把火下烧成了一片灰烬。虽然一切都被理性诠释得清清楚楚,但我们仍通过作者神秘化的叙述获得一种愉悦的审美享受。这就是古典现实主义的魅力。

古典现实主义的哲学基础是理性精神,因此古典现实主义的作家相信这个世界是可以认知的,人类的理性具有无比强大的力量,能够战胜一切,他们正是要通过自己的作品把理性的力量传递给读者。但自西方现代思潮兴起以来,人类的理性受到最大的质疑,于是,迷惘、困惑、不可知、非理性,甚至悲观绝望,成为了现代小说的基本主题。但毫无疑问,现代小说从另一角度大大拓宽了文学观察世界和人生的深度和广度。无论是博尔赫斯,还是马尔克斯,他们都在思维方式上尽情品咂着世界的神秘和玄奥,他们的文学世界是迷宫,是魔幻;迷宫与魔幻充满了诱惑,我们清晰地看到,中国的当代小说创作受到了迷宫与魔幻思维的长久影响,这无可厚非。但如果因此而彻底舍弃古典现实主义的理性精神,则实在是一种不明智之举。今天,我们似乎完全习惯了迷宫与魔幻的思维,已经不擅长以理性精神进行文学叙述了,因此一些看似是现实主义的作品在叙述上总是显得粗糙。像《园青坊老宅》这样的精致周密的叙述,深得古典现实主义的精髓,在当下的长篇小说中并不多见。

小说中的园青坊老宅在作者眼里也许就是一个时代的缩影,因此从他对老宅的自如叙述中我们能感受到作者对于一个时代的认知和判断。这里鲜明地体现出作者强烈的理性精神。故事的主要部分发生在中国20世纪80年代,这正是一个百废待兴的时代转折期。老宅里的人们已经习惯了陈旧的生活,但新的观念新的生活就像一缕缕阳光从幽深的天井投射到了长满青苔的石板上和窄窄的回廊里,使得平静的老宅不时地泛起涟漪。成虎是作者期待的一位新人,他很早就在自觉地清算“老宅”思维,最后,成虎决定走向新生活时,特意来到废墟前,“向老宅告别,向过去告别,向一个时代告别”。这大概就是作者要通过小说告诉我们的最重要的一层意思。

老宅涉及到空间与人的关系。对于十几户人家而言,老宅是一个逼仄的空间、超稳定的空间,也是一个四维的空间。显然这里的空间已经不是一个物理的空间了。美国的地理学家索雅提出“第三空间”的概念,它包括了空间的物理维度和精神维度。杨黎光在这部小说中构建了一个完整的“第三空间”:逼仄的活动范围,文化的、历史的以及心理的所形成的超稳定结构,在这样一个“第三空间”内,人性受到挤压,但人性又能够适应空间,在特定的空间里有着它特定的伸展方式。从一定意义上说,古典现实主义是注重空间感的,这就决定了小说的叙述是完整的、清晰可辨的。现代社会的急速节奏和动荡不安的生活方式,以及城市经验的支离破碎,造成了现代小说的漂泊感和意识流,因此现代小说似乎不再倾情于通过叙述的完整性来获得相对稳定的空间感。当然,这也可以看做是现代小说为我们提供的一种新的空间意识,它让我们在精神的、想象的空间内漂泊。杨黎光的小说不是让我们漂泊,而是让我们停驻。如果我们在现代社会的漂泊不定之中感到了厌倦和疲惫,何不在古典现实主义的空间里停驻下来,体验一番生命的永恒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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