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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不忘却的记忆

2009-02-25 来源:光明日报 作者:冯其庸 我有话说

我家老屋的西墙下,有一片空地,长满了杂草,面积不大,倒有个名字,叫“和尚园”。每到秋天,大人在这里种的南瓜就会丰收,那硕大的金黄色的南瓜,一个个在南瓜叶底下露出来,它就是我们一家秋天的粮食。

尽管我儿时的生活贫困到了极点,但我的精神生活却觉得非常丰富。我因抗战开始,小学五年级就失学,在家种地。当时我有个同伴,与我年纪一样大,小名叫“阿桐”。我们自己摸索到了一个办法,就是读书。起先我们读《三国》、《水浒》一类的书,后来像《唐诗三百首》、《古诗源》这类的书也读,而且我们还一起讨论,不懂的句子还一起揣摩,特别是唐诗。我们还一起背诵,连《古诗源》上的一些诗也背。这样的日子我们延续了有二三年,自觉其乐无穷。但有一天,阿桐却告诉我,他妈妈给他找到了工作,到很远的地方去当学徒,这样,我们就不得不依依分手了。临别时,我居然还写了一首五言古诗送给他,反正都是孩子,像不像诗也没有考虑,诗较长,我一直能背诵。后来,我读完农村初中,到无锡读高一,我还把这首诗抄给顾钦伯老师看,不料竟得到他大大的夸奖。我疑心是老师哄我,我给顾老师说,这是我好多年前小学五年级失学后在农村时瞎写的,不是现在写的。哪知顾老师反而更加夸奖,说我十多岁就写出这样的诗来,真了不起,他没有瞎夸奖;他特别指出诗中“簇上春蚕老,垄头麦油油”等好几处的诗句,说确是极好的古诗格调。我每想到儿时的这一段生活,总是要让我为之神往。所以至今我虽然86岁了,但我终觉得自己还是一个农民。

几十年来,我还有一种乐趣,是与学界的好友论学,早些时候是杨廷福、江辛眉、祝肇年等几位,还有戏曲界的不少朋友,稍后又得到启功、周绍良、许?庐、周怀民、刘海粟、朱屺瞻、唐云、谢雅柳、徐邦达、杨仁恺诸老的交游,特别是启先生还专程到我家里来聊天作客,在学问和艺事上不断给我鼓励,使我在生活中,又展开了另一个领域,我至今还仍旧乐此不疲。

上世纪80年代中,我开始了中国大西部的考察,从 1986年到2005年,20年间,我十次去新疆,三次上帕米尔高原红其拉甫和明铁盖达坂,其海拔高度是4900米和4700米。两次穿越塔克拉玛干大沙漠,并积数年之功,绕塔里木盆地走了一圈。还穿过原始胡杨林到了塔里木河边,同去的人还在塔里木河里洗澡。特别是2005年我已83岁,我于8月15日到明铁盖达坂,为玄奘立东归之路的碑记,并且终于到了玄奘记载的公主堡,弄清了玄奘下明铁盖后确切的路线。同年9月27日,我又从米兰进入罗布泊,穿过罗布泊到达了楼兰,然后又从楼兰再穿罗布泊到龙城、土垠、LE遗址,再到白龙堆、三陇沙,入玉门关到敦煌。全程历时17天。在罗布泊、楼兰、龙城宿营7天。这是我最为快意的一次考察,也是收获最大的一次考察。这20年,在我的学术领域里,真正开辟了新的天地。

我对《红楼梦》的研究,从1975年开始至今已历30多年,始终没有间断,这当然有更多的学术知友和同好,因为这个领域可说的人和事太多了,不是短短的篇幅可以尽其大概的,所以这里只好暂时不谈。

总之,我30岁到北京,今年86岁,在北京半个多世纪,是北京培育了我,是北京老一代的和同代的学者们教育了我,是这半个多世纪以来的风云激荡了我,风雨洗涤了我,我收在这本书里的一些人和事,应该说都是助我成长的力量,当然还有更多的无法收进书里的人和事,有的已在另外的书里铭记了,有的是永远藏在我的心头,譬如我幼年的书伴阿桐,我那长满南瓜的和尚园,我的好多位启蒙老师,这一切,我是永远不会忘记的。

(本文为商务印书馆出版的《瓜饭集》一书作者自序,有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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